别说姬子舒，就是铁狂人，也被老太傅的话镇住。
其实，血战宗，有几个人是擅长谋划算计的？
黑甲，敌友，去北境还是去京城，刹那间让铁狂人脑袋里乱成一团。
“只要徐海战胜荡云剑派，登顶江湖第一人，再执掌十万黑甲。”
“你们说，青云道，会不会死命保他？”
老太傅缓缓出声。
当然要保。
被老太傅提醒，铁狂人终于转过弯来。
在那些大势力面前，有利用价值的，就会投资。
便如师兄徐朗，镇压大楚北境，执掌黑甲，就算明说不回宗门，血战宗也没有任何问责什么的。
这是留一份香火情。
因为，徐朗手上力量，足够做他的筹码。
现在，孤身一人的徐海或许份量还不够，可江湖第一人身份，统领黑甲的力量，自然够资格成为青云道一颗重要棋子。
“不管是回到北境，抵挡即将破关而来的赵国大军，还是长驱直入，进京夺位，立大楚正统——”
话说到这，老太傅看向姬子舒：“丫头，是做个世上再无名号的普通人，还是做大楚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子舒皇子，你可要想好了。”
想好了。
姬子舒低头看向自己刚才买来的衣裙、首饰、脂粉。
去北境，从此无名。
去京城，这钗裙，今生，穿不得了。
“有人让黑甲进京勤王，有人让黑甲截杀徐海，有人让黑甲追随皇子……”老太傅看向窗外已经离开的刘振威。
“徐朗留下的黑甲，最终还是这个天下最重的筹码。”
“可——”姬子舒话刚出口，老太傅已经抬手：“我知你意思，徐海在北境未举旗而反，还曾拒绝青云道的招揽。”
“他心意已决，对不对？”
姬子舒点点头。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老太傅双目中闪现睿智的灵光，脸上现出欣赏之色。
“在北境举旗，不过一逆臣，就算是打下大楚，也难留美名。”
“现在，回北境一击，那就是力挽狂澜，秉承父志。”
“直接去京城，也能是为王前驱，奋勇争先。”
老太傅仿佛看穿徐海所有的布置，伸手捋着白须，呵呵一笑。
“青云道一招揽就投靠，何如此时，进退皆在掌中？”
“小小墨玉蛟龙的名号，哪比得上江湖第一，黑甲统领之重？”
“我与那小子虽然未见一面，但我知道，他与徐朗，是不同的。”
这样？
铁狂人咧开嘴，难怪那小子不怕。
原来是早有筹谋。
被老太傅一分析，原本看似艰难难行的前路，倒是一条金光大道了。
这样一对比，自己那什么红尘牵绊，温柔乡英雄冢，简直就是过家家一样可笑。
能筹划出这等大局的人，会真有儿女情长之心？
若有所感，铁狂人看向姬子舒。
此时的姬子舒一手紧紧握着河图剑，手指发白。
另一只手，抓着那包袱，低下头，看不见表情。
“既然老太傅将什么事情都看清楚了，那不知一切的转机，在何处？”
“还有，我们需要做什么？”
姬子舒沉默片刻，低声开口。
虽然未抬头，也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情绪不高。
“与陈楚元的第二战，”老太傅沉声说道：“这一战可以闭馆而战，到时候只分胜负，不定生死。”
“这样，既保全江湖正道名声，又能让徐海成为无冕之王。”
“至于第三战，等徐海掌握黑甲，不入江湖，这一战便往后拖吧，拖个百年之后又何妨？”
听到老太傅的话铁狂人郑重道：“我明白了，我会去找陈天河。”
姬子舒也是轻轻点头：“我需要做的，就是让徐海哥执掌黑甲，对吧？”
“丫头，身在帝王家，有时候，你是最没法选择的。”老太傅看着姬子舒，轻轻说道。
无法选择。
无法选择，被所有人利用？
其中，还包括，徐海哥？
姬子舒忽然想起徐海说的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唯一能信的，只有手中剑。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徐海哥自己？
可是，若不信徐海哥，自己，还能信谁？
——————
客栈，徐海睁开眼，走出厢房，站在屋檐下。
小院之中，有一道身影。
此人身穿青色锦袍，年岁四旬左右，头戴玉冠。
看到徐海出来，他没有诧异，也没有上前，而是缓步走到徐朗的棺柩前。
“徐兄，没想到当日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他拱手施礼，然后轻声道：“你放心，我袁家，愿为世子周旋。”
说完，他再躬身，然后回身走向徐海。
“袁山海见过世子。”
“袁二爷？”徐海淡淡开口。
“不敢当，唤我袁二就好。”袁山海脸上神色轻松，看着徐海道：“你助秋雨成就剑道，她现下已经到宗门，只等晋升核心弟子。”
“此等大恩，我袁家定全力保世子平安。”
全力。
能在徐海斩杀谢九之后，还这么说话的，真不多了。
到底是通天家族。
徐海没有开口答谢，只是微微点头。
他这份清冷，袁山海倒也不怪，拱拱手，转身悄然离开。
他今日来，本就是为了露个面而已。
与徐海，他没有什么要谈的。
看着袁山海离去，徐海目中，终于有了些波澜。
“袁秋雨回了落云阁，那，我那一剑，必然也带回去了。”
“镇宗剑法，想来，你们不会不重视吧。”
“何况，还有破除赤血宗弟子护身法印的秘法。”
姬子舒归来时候，见到徐海正立在屋檐下。
不知为何，她心中一酸，然后，又将手中提着的包袱往后收了收。
“外面乱，无事莫要乱跑。”
见她回来，徐海淡淡开口，然后又道：“剑，还要练。”
说完，徐海径直回身，走入厢房。
练剑，练剑，徐海哥的世界，只有剑？
想起老太傅的分析，姬子舒不知该不该信。
难道徐海哥是以练剑来掩饰什么吗？
“丫头，你知道吗，当年我师兄在燎原城死守三月，音讯断绝，我大嫂身怀六甲，是如何撑到临产，生下那小子的吗？”
姬子舒身后，铁狂人的声音响起。
“哪怕世上所有人都说师兄陨落在燎原城，大嫂也不相信。”
“因为我师兄承诺过，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那老头说再多，都是他的推测。”
“你若想知道徐海所想，就自己去问清楚。”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做错了选择，而是，知道自己做错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