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张老六的义子,鲁大头早就是黄山寨的少寨主。
黄山寨寨主的位置,自然会是他的。
但张老六这么明确的说要将黄山寨交给他,还是第一次。
“六哥,你放心,就算是跟武威营硬拼一场,我们也会帮你完成心愿。”鲁大头转脸看向远处大营,又看看身边的众人。
“大头哥说的是,六哥,你放心。”
“对,黄山寨六哥想做的事情,就是武威营来了又怎么样?”
见证新老寨主交替的几位都是黄山寨中的好手,是山寨中的权利核心。
此刻,既然新老两位寨主已经达成协议,他们自然不会反对,反而需要赶紧表态,以示自己对两位寨主的支持。
“走吧,武威营的刘占杰不是善茬,还有西北道上那些狼,早怕闻见血腥赶过去了。”
“可惜,世子徐海太过妇人之仁,竟然在望北城绕城而走。”
张老六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奔行。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显出他的心情激动。
等这一刻,他等了三十年!
鲁大头几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山岗下,四处散落的马匹,还有三三两两围坐的人。
“六哥。”
“六哥!”
“六哥!”
所有人站起身,看着张老六大步走来。
张老六一言不发,走到一匹战马前,扯住缰绳,翻身上马。
“喝——”
战马踢踏奔行,越来越快。
所有人毫不犹豫的奔跑起来,跨上身边的战马,然后跟在张老六的身后。
一骑。
十骑。
百骑。
千骑。
战马汇聚成洪流,以势无可挡的气势直冲向前。
“竖旗!”
一杆青底三丈大旗被举起。
大大的“张”字迎风翻飞。
千骑狂奔,沿途那些散落的身影都是惊骇躲避。
“那是,黄山寨的张老六!”有人瞪大眼睛,躲在山林中惊呼。
“张老六不是从不做半途截杀的事情吗,怎么今日会到此?”有人疑惑开口。
西北境上,谁不知道张老六打的旗号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今日不同,张老六当年就是被徐朗赶出北境,现在,怕是来报仇了。”
有人满脸郁闷的从山道上走出,看着已经奔远的千骑。
“除了集结的西北三营,道上没人是黄山寨这千骑的对手。”
“张老六要是斩杀了徐海,得了二十万两黄金悬赏,怕是能一统西北境的马匪了。”
……
大道旁的茶棚里,徐海面前的茶碗丝毫未动。
对面的姬子舒小心的轻抿几口。
四周,每一张方桌上都是满满当当的人。
若是往常,不管是真寻常百姓,还是盯梢的人,都不敢凑在徐海身边这么近。
那巨大的青铜棺柩,十匹血色战马,都昭示,最好不要靠近。
可徐海在望北城绕城不入。
他并不是传言中那样杀人嗜血。
“徐海?”
一道声音响起。
姬子舒伸手抓住木桌上的长剑。
一位四十左右的壮汉手上提着一个瘦弱光头少年的衣领,大步走来。
“啪——”
少年被壮汉抛在徐海面前。
“我这个侄儿说,他一家十八口,都被你杀了。”
那跌坐在地上的少年,身上穿着僧衣。
当初,在圆明寺,见过。
徐海面色不变,似乎没有听到壮汉的话。
姬子舒的手按在剑柄上。
“杀人偿命,我这个做老叔的,不能不来。”
“徐海,我知道你是个高手。”
壮汉退后一步,轻轻抬手。
周围桌坐着的人全都站起身,从木桌下摸出一柄手弩,指向徐海和姬子舒。
茶棚四周,一道道身影靠近。
这些人手持一柄长弓,缓缓将茶棚围住。
再远处,有人举着火把立在山岗上。
“高手老子也见过,三五十人一围,长弓齐射,也扎成刺猬。”
“你就算能杀了这里所有人,四周点起火来,你长翅膀也飞不出去。”
壮汉得意的往桌边坐下,伸手指着外面的青铜棺柩。
“世子,我就借你的脑袋用用。”
“为表谢意,我可以帮你,为大将军入土为安。”
壮汉说完,举起桌上的茶碗,双目紧紧盯着徐海。
“茶碗落地,他们就会动手,要不要他们动手,你想清楚。”
姬子舒手按剑柄,抬起头,看向徐海。
他有信心,让这个茶碗永远不会落地。
高手跟高手,是有不同的。
徐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茶碗里的微波荡漾。
那是战马奔腾时候带动的震动。
千骑卷云岗,朔风飞扬!
“嘭嘭——”
山岗之上,那些手持火把的身影忽然栽倒,手中的火把也全都熄灭。
这些人的背心,全都插着一根长箭,火把上也是。
“呼喝——”
一杆青底白字的大旗从山岗上出现,然后,无数奔骑飞驰而至。
“张老六!”
手持茶碗的壮汉面色大变,站起身来。
“喝——”
“喝——”
战骑绕着茶棚打转,手持长刀的骑士带着清冷刀光,将那些手持长弓的人全都挤到一起,连手上的大弓都举不起来。
“张老六,总有个先来后到!”
“你这么干,是坏了道上的规矩!”
壮汉狠狠将茶碗往桌上一拍,推开挤在一起的手下,冲着外面高喊。
“嗡——”
回答他的,是当头一棍。
他缩着头,退回茶棚。
“齐老拐,敢这么跟六哥说话,你是想早点死吗!”手持青铜铁棒的鲁大头一声高喝,停在茶棚前。
“世子徐海,黄山寨六哥前来拜会!”
鲁大头冲着茶棚中高呼出声。
茶棚中人连忙挤作一团,让开一条道,将徐海露了出来。
独眼的张老六走进茶棚。
“滚!”
他一声低喝,四周那些持着长弓手弩的匪徒全都惊慌的往外退去。
匪首壮汉齐老拐还想说话,被张老六独眼一瞪,顿时脸上涨红。
“老子不想在大将军棺前染血!”张老六身上,一股血煞之气升起。
横行西北境的张老六,除去手下千骑,自身一流中品的战力,也是他能屹立三十年不倒的原因。
齐老拐浑身哆嗦几下,看一眼端坐的徐海,满眼不甘的退出茶棚,领着自己的手下,往山岗上拔腿狂奔。
“西北道上这些家伙不像话,让世子受惊了。”张老六向着徐海拱拱手,见他不搭,也不在意,转身走了出去。
他抽出一根白巾扎在头上,然后提了一坛酒,走到徐朗的棺柩前。
“大将军,张老六来看你了……”
看着巨大的青铜棺柩,张老六独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三十年前,大将军徐朗横扫北境,那是多么不可一世。
可如今,也不过是一具青铜棺柩藏身。
“人,终究会死啊……”
张老六将酒坛的泥封拍开,清亮的酒液洒在青铜棺柩之前。
“大将军,三十年前,你请我们这些被赶出北境的马匪喝了一场酒。”
“今天,我张老六,请回来!”
仰起头,他将酒液直接灌在头顶,张开嘴,疯狂吞咽。
“咳咳——”
许是酒液灌入太快,张老六满脸通红,疯狂的咳嗽。
“哈哈——”
他的独眼中,有着不甘,有着悲凉。
还有许多,复杂的情绪。
“徐朗!”
“你说官不与匪同。”
“你说,我们这些家伙永远活不出个人样!”
“你说大丈夫当生做万户侯,死入英雄冢。”
“可如今,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
“他与你们不同。”坐在木桌前的徐海站前身来,一步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