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做生意一辈子，双眼识人还是不错的。
昨晚还没猜出徐海身份，今早有食客讲武威营被崇武侯世子一骑横扫，他立时心中了然。
那染血的战马战车，可不就是冲阵而来？
要说心里话，身为大楚百姓，掌柜自然是对崇武侯大将军敬佩，对世子徐海能一人横扫武威营，也是暗地竖大拇指，说一声虎父无犬子。
可这不代表，他希望徐海这样一位要命阎王住在自己的店里。
“那个，二位客官，车马已经洗刷干净，不知二位，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姬子舒眼睛一瞪，掌柜连连躬身，然后送来各样点心。还有，昨日徐海放的那一锭大银，也被放在托盘上。
“世子，这银钱我不敢收，就当，就当小的一家老小，感念大将军保大楚三十年太平之德。”
掌柜上前一步，低声道：“小人那婆娘就是从北境逃荒过来的。”
“三十年，从北境到西北境，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感念大将军的。”
说到这，他面上露出难色：“只是，世子也知，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实在不敢，不敢……”
“我们吃完早饭就走。”徐海端过一碟小菜放在面前，淡淡开口。
“多谢世子，多谢世子……”掌柜连连躬身，悄悄退了回去，长舒一口气。
姬子舒面上神色有些难看，低着头，对面前的点心不想动。
“徐海哥，这就是人心向背吗？百姓，都怕我们？”
帝皇之家夺嫡之争本无对错，大将军有功于百姓社稷，可此时，真就人走茶凉，成王败寇？
徐海不以为意的摇头：“天地之微尘加诸于凡人之身，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他想平平安安活着，并没有错。”
“平平安安活着……”姬子舒低声自语一声，然后轻声道：“谁不想平平安安活着呢？”
“这点心还不错。”
徐海伸手又拿一个包子。
“有十年没吃过包子了。”
十年？
“徐海哥，界外没有这些食物？”姬子舒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是说修行界物资丰富，什么都不缺吗，一个包子，想吃，还不容易？
“我已不食人间烟火十二载。”
将一个包子送入口中，徐海淡淡说道。
不食人间烟火？
十二载！
姬子舒浑身一颤。
原来，他真的，早不是凡尘中人了……
当十架血色战马拉着红木战车，驮着青铜巨棺从客栈而出时候，整个小镇都沸腾了。
百姓扶老携幼，虽不敢紧跟，但都远远落在后面，直到战车穿过镇子，走向远处。
“大将军一路走好——”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
“大将军一路走好！”
“大将军一路走好！”
小镇外的大道上，百姓乌压压的跪下，高声呼喊。
……
“轰——”
武威营军卒围绕的点将台，一道剑光炸裂，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瞬间蔓延出方圆百丈。
“大小姐！”
李伯身形一闪。落在点将台上。
一身剑光缭绕的袁秋雨从散尽的光幕中走出，双目开合之间，似乎有剑刺出。
这是剑意突破后，还难以约束的表象。
“恭喜大小姐突破到明心见性之境，从此之后，剑道修行，一片坦途。”
身为袁家家族世代供奉，李伯是看着袁秋雨长大的。
在他看来，这位大小姐必然会青出于蓝。
整个通天袁家，百十年后，或许都要仰仗大小姐之威。
现在，可不就印证了他的看法？
要知道，身为苍云洲五大执掌宗门之一，落云阁弟子数十万，其中修为高深着不少，但剑道能到第三重境界的，万中无一！
未到三十，已是剑道第三重明心见性之境，此等天赋、修为，大小姐回到落云阁，必将晋升核心弟子。
落云阁核心弟子身份，在袁家已经等同实权长老。
大小姐可谓一飞冲天！
“嗯，明心见性之后，方知剑道悠长，修行之道宽广。”袁秋雨身上剑光缓缓收敛，面上露出一丝傲然。
一重修为一重天，此时回头看，天地大不同！
“大小姐，为护你闭关，我召武威营在此守护。”
“此时，大楚不少有心人怕是已经知道你到来消息。”
李伯看向袁秋雨，沉声道：“大小姐既已突破，也不需再于红尘中行走，我们是否就此回转？”
对于他们这些踏入修行的人来说，这凡尘俗世，真没什么好待的。
这里既无充沛的灵气可供修行，也无各种助益修行的灵药丹药。
凡俗中的金银对修行者来说不过粪土，那些凡尘纠葛，更是只能拖慢修行的步伐。
通天袁家，界内还有不少牵扯。
若不是陪小姐来红尘炼心，李伯怎么也不会在界内厮混。
“回自然是要回的。”
袁秋雨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之色。
明心见性，回宗门，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
“不过，我要带徐海一起走。”
带徐海走？
李伯一愣，低声道：“大小姐，他那性子，怕是不会轻易随你走。”
“无妨，不就是去大楚京城一趟嘛，凭他助我突破之恩，我也该陪他走一趟。”袁秋雨身上一股绝强的凌厉剑意一闪而逝。
就算此时，她也不敢说，自己的剑道境界高过徐海。
徐海留在那长枪中的剑意之浑厚绵柔，让她受益匪浅，直接踏破那道瓶颈。
这可是入道之恩，是大人情。
不管那剑意是徐海有心留之，还是无意而为，人情，袁秋雨记下了。
“大小姐，知你在此，王谢背后，还有坐镇大楚皇族的宗门修行者，恐怕不会放任不管。”
李伯有些担忧的低声说道。
“管？”
袁秋雨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抬起手，五指散开，手中长剑静悬不动。
“我最喜欢徐海那句话。”
“等什么时候你心中有剑，便不会有今日之忧。”
李伯面上一僵，讶然失笑。
看来自家小姐刚突破，剑意蓬勃之间，心性都被刚毅的剑气沾染了。
“那就去看看吧，蛟龙榜上人物，覆海蛟龙曹参已经到了，怕是会对徐海出手。”
“那曹参可是实打实的宗师高手。”
听到李伯的话，袁秋雨身形一闪，已经踏足十丈之外。
“宗师算不得什么，不过我很好奇，徐海会如何应对。”
……
徐海驾驶的车架在山道凉亭前停下。
姬子舒飞身而起，落在凉亭中，然后转身，手中，托着一锭大银。
那是一锭五两纹银，其上，还有两个血红的指印。
关键，这一锭大银，是徐海临走时，放在客栈房间书桌上的。
“他们，只想平平安安的活着……”
徐海低声轻语，双目之中，有一道寒芒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