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前夕,谣言四起。
人人都说我入宫后,会成为霍乱朝政的妖妃。
十年冰霜京满城,宫人争唱后庭花。
谣言之为猛烈,内容之为真实,就连我自己听后都愣了半晌。
可我罗凤至,是大宋的福星啊!
区区谣言,能奈我何呢?
1
谣言一夜随风起。
我被冠上了“妖妃”的名号。
人人都说我入了后宫,必会霍乱朝纲,江山易主,民不聊生。
桃丫头跌跌撞撞地跑来与我报信之时,我自己都愣了半晌。
的确,造谣者说得面面俱到,内容真实,实在让人心生惶恐。
可我罗凤至,生来就是福星转世。
所以,我倒要入宫看看,这般急着代替我的人是什么来头。
只是如今我顶着“红颜祸水”的名号,免不了要受人刁难。
桃丫头是一手跟着我的丫鬟,我不忍她受苦,便让她继续留在府中了。
次日选秀之时,楚烨望着我的眼神变了。
他是当今的陛下,亦是我的青梅竹马。
我们两情相悦,孩童时便私定下终生。
楚烨曾对我说过,他的后位,一定是我的。
可直到公公宣读了圣旨后,我才明白,他已经听到了谣言,并且坚信不疑。
我并没有做成楚烨的皇后,而是被封为了贵人。
圣旨上那个“贵”字格外突兀,大抵是因为楚烨落笔时犹豫再三,最后敲定,生生将皇后的“皇”字,改为了贵妃的“贵”字。
我太了解楚烨了。
他已决意负我,却依旧念及年少的情分,便佯装难为情,封了我一个贵人。
但我想,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忌惮父兄的势力。
若是他挑了我的错处让我落选,我说不准还能更瞧得起他些。
可现在他这副优柔寡断的性子,剪不断理还乱的做派,实在是令人作呕。
我对着圣旨黯然伤神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老嬷嬷突然开口道:“娘娘,贵人也好,还是旁的位份也罢,都是陛下的恩典,娘娘虽是初入宫不久,却也要懂得满足。”
我抬眼扫了过去。
果然,她一副不屑的模样。
我早就听闻她一心想要伺候新封的皇后娘娘,可惜运气不好,没能分过去。
而后,她却偏偏分到了我这个“妖妃”的院子里。
的确是很令人生气。
只是,她一副主次不分的样子,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竟妄想管教起我来?
我当即起身甩了她一个耳光,厉声骂道:“哪里来的丫鬟婆子?说话这般口无遮拦!来人,给本宫拉出去斩了!”
一旁的婢子顿时惊慌失措道:“娘娘,使不得啊!江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求您饶她一命吧……”
我不屑地笑了笑,转身道:“既然杀不得,那便把她的舌头割下去。省得白白浪费了老天给的一副好口舌呢。”
江嬷嬷便挣扎着被下人托了出去。
半晌,院子里响起了一声哀嚎,便再也没了动静,
小太监哆嗦着手,用帕子包裹着刚刚割下来的舌头,前来与我复命道:“娘娘,已经割下来了。”
我随手抓了一把金瓜子塞了过去,道:“做得好。至于这个,就丢了喂狗吧。”
说来也怪,那金瓜子分明挺沉的。
可小太监的手立刻就不抖了,他嘴里向上扬着,忙不迭地出了门。
我立在院子里,又给每个丫鬟的手里塞上了一块银子。
杀鸡儆猴,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是笼络人心的好法子。
我初来宫中,培养几个心腹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像江嬷嬷这种养不熟的狼,须得尽早清理门户。
2
楚烨一连三日都没有来找过我,他整日泡在新皇后的殿里,甚至连早朝都耽搁了一日。
我并未见过那个新皇后。
因为她压根无暇召见我们这群后妃。
婢女莺儿出去探了探,回来道:“娘娘,咱们的这位新皇后,是国师的女儿,名唤李乐央,此前并未参加选秀,是隔天才入宫的。”
李乐央。
这听起来倒是个好名字,长乐未央。
可惜,乐极生悲啊。
生于安乐,死于忧患,长乐,必须遭殃。
我抿了一口茶水,冷冷地笑了笑。
看来,她才是那个灾星。
国师大人还真是好算盘,以我挡了她女儿的命格,成全了一个皇后梦。
可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届时灾祸降临,李乐央,又能瞒多久呢?
至于楚烨么,我早该看清他的嘴脸。
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因为几句谣言,便吓得不敢来见我。
可他不知道的是,留在李乐央的院子里,才是真正的自掘坟墓。
日子一晃过了三个月。
楚烨从未召见过我,有时在御花园远远地见了我,也会如同瘟神一般避而远之。
昔日的情分,愈发的疏离了。
当然,我罗凤至,从来都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我倒也落得清闲。
可江东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水灾,却再次莫名将我推向了风口浪尖。
仅仅是一个上午,楚烨便收到了三十余封弹劾我的奏折。
朝臣联合起来上书,说灾星的报应来了,江东河坝决堤,已经印证了。
带头的不是旁人,正是李乐央的老爹,国师大人。
我并不在意楚烨是否相信我,所以依旧不慌不忙地躺在榻上,懒得去解释半分。
可当晚,楚烨便火急火燎地召见了我。
召见来得太匆忙,彼时我刚刚沐完浴,连头发都滴着水渍,便被带路的公公引了过去。
不过楚烨择的地方并非寝殿,而是书房。
想来也是,我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他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可我依旧不明白,他为何要召见我。
于是我带着满头的疑惑踏了进去。
楚烨见了我,只是硬着头皮寒暄了几句。
即使带着年少时的笑容,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感觉。
半晌后,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他情真意切的拉着手,几乎是含泪开口道:“凤至,如今朕已经没了旁的办法,只能顺应民意,将你送去江东赈灾了,你也知道,如今朝中风波四起,朕也是无可奈何,才选择出此下下策……”
他长吁一口气,颤声道:“凤至,你不会怪朕的,对吗?”
原是如此。
3
我自嘲地笑了笑。
楚烨不是不知道我去江东意味着什么。
因为我八成会死在那里。
我本就引得众愤,灾区动乱,危险重重。
可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将我推出去挡着。
这样的儿郎,我又图他什么呢?
半晌,我冷声回应:“凤至明白,凤至自是愿意替陛下分忧。”
诚然,如今的局面,我是非去不可了。
楚烨很爽朗地与我一拍即合,定好了动身的日子后,他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而后,他佯装头疼,令人将我送回去早些歇息。
临走时,他依依不舍地望着我,眼里满是歉疚。
不过,他八成是装的。
因为在我走后,他立刻动身,乘着轿辇去了李乐央的院子里。
我动身入江东那日,楚烨只是象征性地派了一队御林军护送我,还仅仅只是护送到城外十里处。
表哥放心不下我,执意跟来。
我上马车前,李乐央拿出了特意为我求来的手串,并笑吟吟地为我戴上。
她柔声开口,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妹妹此行艰难,多多保重身体。”
我尬笑着应声,上车后慌忙将手串丢了出去。
这害命的东西,我是一分钟都不敢多留。
不过李乐央的威力还真是巨大无比啊。
当晚,我便发起了高烧。
我竟一时分不清楚她那句“保重身体”,是祝福还是诅咒了。
表哥忙前忙后地照顾着我,嘴里愤愤地骂道:“这该死的婆娘,竟将我的宝贝妹妹害成这样!”
我笑了笑,宽慰道:“大抵是巧合吧。”
想起那日风风火火地赶去见楚烨时,我的头发都还滴着水呢。
病症早该找上我了。
幸运的是,快到江东时,我奇迹般的好起来了。
进城后,百姓们听到是“罗贵人”的名号后,顿时炸开了锅。
下一秒,数以万计的泥巴和石块便向我砸了过来。
火力太猛,就连表哥都备受牵连。
多亏是粮食紧缺,否则现在我的脸上挂着的,就是各式各样的菜叶子了。
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妖妃”的名号,已经如此深入人心了。
“是她!就是她害了我们!”
“祸国殃民!红颜祸水!”
“打她打她!”
……
随即,辱骂声也纷至沓来,生生将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表哥一路护着我,才勉强来到了驿站。
李大人早已经带了众人前来接应我。
可他也被吓得不轻,那双作揖的手,抖动得厉害。
我“呸”了一声,从嘴巴里吐出几口泥水后,才艰难开口道:“李大人,劳烦您在城内搭建几处简易的粥棚吧,这次我们来,带了很多的粮,足够撑一阵子了。当下,最紧要的,是安抚民心呐。”
李大人先是震惊了片刻,然后面露喜色,迅速带着人前去照办了。
他大概以为我是来混日子的,却不想我真的肯下放救济粮。
“是个贤官。”表哥自顾自地道。
我也自顾自地道:“不见得。”
4
由于方才吃了不少的泥,我口干得厉害。
表哥出门找了好一阵的水,却只勉强端回来一小瓢,上面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泥巴。
“我帮你过滤了很多次了。”表哥叹息道:“眼下城中水患,大水冲了河堤,水漫金山,就连井水都遭了殃。”
我顿了顿,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我也终于明白,那日百姓见了我,为何会极度愤怒。
如今他们维持生计的田地,已经尽数被毁。
可现在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就连平时必需的水,也都泛着泥巴点子。
这样的日子,实在艰难。
表哥望着我,却依旧有些于心不忍道:“罢了,你且再等等,我再出去找找。”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我便端起水来,一饮而尽。
我虽是从小富养的千金小姐,但爹爹和娘亲教得好,始终没给自己落下矫情的毛病。
如今我是来赈灾的,与民同吃,与民同住,不搞任何特权,亦是职责所在。
表哥愣了愣,随即欣慰地笑了起来:“凤至还真是长大了。”
由于白天出门就会被泥巴砸,我一直等到晚上才去河岸边查看。
李大人一路为我补充介绍道:“娘娘,先前您没来的时候,水坝决堤,还下了几场暴雨,您来了后,所幸终于不下雨了,只是那水坝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我已经为您备好了祠堂,您只管去为百姓们祈福便是。”
我抬眼扫了过去。
他明显的心虚了起来,更像是在隐藏着什么。
李大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明显,便立刻补充道:“娘娘是千金之躯,那河岸边满是泥泞,别说您了,就连臣府中壮年男子都寸步难行。臣也唯恐娘娘伤了身子。”
的确是个很好的借口。
可我是下了决心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怎能因为几处泥泞,便止步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