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言成脑子里“嗡”的一声。
震惊过后，一股“果然如此”的释然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似卑劣的窃喜，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他心底弥漫开来。
他早就说过！夏炎那小子就是个祸害！穷横！没出息还脾气大！女儿之前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现在好了，这一巴掌，总算把女儿打醒了！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心疼和“早就告诫过你”的无奈，用力拍着女儿的后背，语气带着一种事后诸葛亮的唏嘘：
“唉！我早就说过！那小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偏不信！偏要往火坑里跳！现在看清了吧？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兰婉伏在父亲怀里，哭声更大了，仿佛要把所有的信任错付和委屈都哭出来。
但在兰言成看不到的角度，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清明。
戏，必须做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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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言成好一阵安抚，又是递纸巾又是倒温水。
兰婉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一种心灰意冷的、麻木的抽噎。
她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脸上那个巴掌印像是个丑陋的烙印。
“爸……”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绝望，“我不想回家了，看到我房间那些东西，还有那条巷子我就想到他，我受不了……”
兰言成连忙坐过来：“胡说！不回家你去哪儿？爸这就打电话，让人去把夏炎那小子抓起来！反了他了！”
“不要！”兰婉猛地抓住父亲的手臂，用力摇头。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报警？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兰婉被一个混混打了？我的脸往哪搁？”
兰言成一想，也是这个理。事情闹大，对女儿名声不好。
“那……那你……”
兰婉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我想在去大学报到前，找个地方兼职，忙起来，也许就能忘了这些破事。也当提前接触一下社会，学点东西。”
兰言成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女儿这个时候提出去兼职，有点突兀。
“兼职？你想做什么？镇上的小超市？还是去你姨的服装店？”他试探着问。
兰婉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小地方有什么意思。听说海纳集团很大，里面都是精英。爸，你能帮我问问，那边有没有临时岗位吗？端茶倒水也行。”
“海纳集团？”
兰言成的瞳孔骤然收缩，警惕心瞬间提到最高！
他死死盯着女儿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婉婉，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之前不是最讨厌李言商，最看不起海纳集团的吗？怎么现在突然要去那里？”
“你是不是还对夏炎那小子不死心，想去替他做什么事？”
他的怀疑像刀子一样直刺过来。
兰婉迎接着父亲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慌乱。
“爸，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傻吗？被他当众打成这样，我还要倒贴上去帮他？”
她指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我是恨他！我恨死他了！我恨不得他倒霉！”
“他夏炎不是一直跟海纳集团过不去吗？我偏要去海纳上班！我要让他知道，离了他，我兰婉能活得更好！我就是要恶心他！”
她越说越激动，胸眼泪又涌了出来。
“您要是不信我，觉得我给您丢人，那就算了！就当我没说！我随便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好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站起来离开。
以退为进！
兰言成看着女儿这副伤心欲绝、甚至有些偏激的模样，心里的疑虑顿时消了大半。
是了，女儿这是因爱生恨了！
年轻人，尤其是婉婉这么心高气傲的，被当众殴打，感情用事，想用这种方式报复夏炎，太正常了！
而且，如果婉婉真的能进海纳集团，哪怕是临时工，那自己和海纳集团、和李言商的关系，岂不是更近了一层？这简直是送上门的纽带啊！
想到这里，兰言成脸上瞬间阴转晴，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赶紧拉住女儿的手，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哄劝：“哎呀，你看看你，爸不就是多问一句嘛！爸是怕你吃亏！好好好，想去海纳见见世面是吧？爸支持！李董那边，爸去说！肯定没问题！”
他拍着胸脯保证，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通过女儿，与李言商绑定更紧的光明前程。
……
海纳集团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李言商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熙攘的城市。
校门口的风波虽然暂时平息，王胖子当了替死鬼，但他李言商在海城苦心经营的形象，终究是裂开了一道缝。
这笔账，他牢牢记在了夏炎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兰婉头上。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是安排在青石镇附近的眼线发来的信息。
信息详细汇报了下午在夏家小院外听到的争吵、巴掌声，以及兰婉哭着跑出来，直接去了镇政府找她父亲，脸上带着清晰掌印的情况。
李言商慢慢放下酒杯，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夏炎和兰婉……决裂了？
因为军校梦碎，夏炎迁怒于多次帮助他的兰婉，甚至动了手？
这剧情，转折得有点快，甚至有点太巧了。
他李言商能在商海沉浮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多疑和谨慎。
他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运，尤其是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
如果这是苦肉计，那这丫头的心思和狠劲，倒是不容小觑。
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连苦肉计都敢用，还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如果……不是苦肉计呢？
李言商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玩味的、冰冷的弧度。
一个因爱生恨、熟知夏炎所有弱点、并且有着充足报复动机的“自己人”
……这诱惑，太大了。
大到即使明知可能有毒，他也想尝一尝。
他知道兰言成那个老滑头，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卖好。
他只需要耐心等待，看看这条主动游过来的“美人鱼”，到底是带着橄榄枝，还是藏着鱼雷。
无论如何，这场戏，他很有兴趣陪他们演下去。
毕竟，看猎物在自己编织的网中挣扎，是件很有趣的事。尤其是，当这个猎物，还是自己送上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