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品茗轩”茶室最深处的雅间。
檀香袅袅，古琴低回。
兰言成搓着手，半个屁股挨着昂贵的红木椅，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将一杯刚斟满的、价值不菲的“大红袍”推到李言商面前。
“李董，您尝尝，这茶还行吗？朋友特意从原产地弄来的，说是核心产区的头春茶……”
李言商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指尖随意摩挲着温润的紫砂杯壁。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掠过兰言成那张写满渴望的脸，掠过窗外繁华的街景，最终落回杯中琥珀色的茶汤上，带着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兰镇长有心了。”
他语气平淡，“茶不错。投资的事，你放心，我李言商答应过的，绝不会食言。青石镇那个加工厂，前期规划可以启动了。”
兰言成脸上瞬间放出光来，激动得连连点头：“哎哟！太感谢李董了！您可是我们青石镇的大恩人！我代表全镇百姓……”
李言商微微抬手，打断了他千篇一律的奉承。
他轻轻啜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兰镇长，听说令爱最近心情不太好？”
兰言成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什么事都逃不掉他的眼睛！
他脸上立刻换上愁容，重重叹了口气：“唉！别提了！李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婉婉那孩子，之前……唉，识人不清，受了点委屈，这几天在家茶饭不思的，我看着都心疼。”
他观察着李言商的表情，见对方只是静静听着，便继续“诉苦”：
“这孩子心气高，憋着股劲。说想去兼职，散散心，也提前接触接触社会。我这当爹的，又怕她在外头吃亏……”
李言商放下茶杯，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嘴角却挂起惯有的温和笑意：“哦？兰婉同学这样的高材生，想找兼职锻炼是好事。不知有什么意向？”
兰言成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她能有什么意向？小孩子家家的。”
“我就是顺嘴一提，想着李董您这边家大业大，不知道有没有那种不太重要，又能让她学点东西的临时岗位？端茶递水都行！主要是让她有点事做，别老胡思乱想。”
李言商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嗒嗒声。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瞬间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兰言成的皮囊，直刺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欢迎，当然欢迎。”李言商打着哈哈，语气轻松，“兰婉同学是咱们一中的学霸校花，能来我们海纳，是我们的荣幸。”
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为难：
“不过兰镇长，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海纳摊子大，业务杂，人际关系也复杂。”
“令爱刚经历些不愉快，我是怕公司里那些琐碎事、复杂人脉，反而让她更烦心，那就适得其反了。要不再看看别的更轻松点的地方？”
这番话，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欢迎”，又点出了“风险”，更是赤裸裸的试探！
他在看兰言成的反应，更是在评估这背后是否有那只小狼崽子的影子！
兰言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心疼”。
“李董考虑得周到！其实我也是这么劝她的。可这孩子犟啊！她说小地方没意思，就想去大公司见见世面。还说……唉，可能就是心里憋着股劲，想证明自己吧。”
他适时地停顿，观察着李言商。
李言商脸上的笑容似乎深了些，眼神里的探究却丝毫未减。
他沉吟片刻，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
“既然令爱这么坚持……这样吧，兰镇长要是不介意，不如让兰婉同学过来，我亲自跟她聊聊？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长辈的，也得尊重。”
“不介意！不介意！”兰言成连忙掏出手机，“我这就叫她过来！这孩子就在楼下等着呢！”
-
几分钟后，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兰婉推门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素白的棉麻衬衫，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
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苍白却美得让人窒息的脸。
没有化妆，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憔悴和疲惫。
但她的脊背挺得很直，眼神虽然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却并不慌乱。
她先是对李言商微微欠身，语气平淡：“李董。”
然后看向兰言成，声音低了些：“爸。”
李言商的目光，像精密仪器般从她身上扫过。
憔悴是真的。
那份强撑的镇定和疏离，也很符合一个刚刚遭受情感重创的骄傲少女的心态。
他脸上立刻堆起长辈式的关切笑容，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兰婉同学来了，快请坐。听说你想来海纳兼职？欢迎啊！”
兰婉依言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微微蜷缩。
“谢谢李董。主要是想趁着开学前，找个地方学习一下，也分散下注意力。”
她的话语简洁，带着一种不愿多谈的回避。
“理解，年轻人多经历是好事。”李言商笑得愈发和蔼，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我们海纳虽然不敢说多好，但平台还是有的。不知道兰婉同学对哪方面比较感兴趣？”
“我没什么具体想法，听从公司安排。”兰婉垂着眼帘。
“哦？”李言商身体向后靠了靠，手指交叉放在腹部。
语气变得随意，却暗藏机锋，“那兰婉同学来之前，对我们海纳集团最近的业务，有没有什么了解？”
“比如，城东那个新开的‘海纳广场’，或者，刚中标的海港物流园项目？随便聊聊，就当是提前熟悉一下。”
这是一次毫无征兆的、高难度的压力测试！
兰言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女儿。
兰婉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一瞬，随即松开。
她抬起头，迎上李言商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脸上没有出现被突袭的慌乱，反而是一种属于学霸的、进入分析状态时的专注。
“海纳广场定位高端，引入了几家稀缺品牌，短期人气很旺。”
她开口，声音清晰，条理分明。
“但周边高端消费人群基数是否足以长期支撑，需要数据验证。而且，停车位设计似乎有些不足，周末已经出现拥堵，可能影响体验。”
“海港物流园中标价很有优势，区位也好。”她话锋一转，“但公开信息显示，那片区域的地质条件比较复杂，基础建设成本可能会超出预期。”
“而且，环保审批的附加条款很严格，后续运营的合规成本需要精细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