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齐王府内
薛末坐得方正,楚林却是东倒西歪的倚在门框处有了倦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楚沛走了进来。
兄弟连心,楚林心下一沉,怕是与乌巷里的那位有关。
薛末心中一紧,忍不住折断了手里的狼毫笔,“出了何事?”
楚沛赶忙将稍早发生的事情说予齐王听。
“有人杀了车夫一家欲取而代之,卑职翻看现场不像是仇杀,更像是奔着莫姑娘去的。”
车夫一家素来清贫,当家的骨瘦如柴常常拉不着生意,莫昭窕心善,知他生活潦倒,今早与他签了半年的车马费,也算是保了这家子的开销。
“可查出行凶者的身份?”莫昭窕入京以后,虽行了孟浪事,倒也罪不致死。
“行凶者自知敌不过卑职,咬舌自尽了,这是从那人身上找到的。”
薛末看着手里的人皮面具,眉头微皱,竟是与楚沛师出同门。
“师父早已归隐山林,想来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师妹的手笔。”
楚沛心中隐有不悦,师父头几年来信说收了位活泼俏皮的女弟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如今看来分明收了个爱惹事的麻烦精。
她开罪了齐王,做师兄的也只能是铁面无私的清理门户。
……
莫昭窕连着几日都去晋王府为小阿哥推拿,小阿哥的腹痛之症明显好转,便是喝了晋王妃的乳汁也不见啼哭。
晋王妃心中喜悦不见疲态,整个人看着容光焕发,比起未生子前更美了三分。
这日,久未见玄孙的曲老爷子去了晋王府。
引嫣阁内其乐融融,笑语不断,曲老爷子看着比之前胖了一圈的重孙,心情大好,嘴里更是对白锦赞不绝口,“白锦心细如尘,育子有功,替老夫生了个了不得的玄孙,瞧瞧逸晨这小嘴儿咧的,把老夫的一颗心都要笑化了。哎哟哟哟,这是谁家的小儿郎,真俊!”
白锦眼角含笑,心情大好,“这小东西可爱笑了,一天天咯咯咯的乐个不停。”
“会笑好,会笑的孩儿招财旺家,乃大福之兆。”
这话戳到了温莲心的痛处,她与白锦是同一日入的王府,若不是想独占晋王的恩宠,她何苦饮下避子汤扮娇弱。
温莲心将满腹怨恨压于心底,故作不经意的开口,“几日不曾见过姐姐,气色倒是不错。”
白锦不复往日的张牙舞爪,淡淡回她,“不见烦心人,未有烦心事,自然是好的。”
晋王瞥了她一眼,肌肤白里透红,一双笑眼里水润晶莹,举手投足间更有初为人母的柔情细腻,让他心生不快,“王妃倒是乐不思蜀,看来为了王妃的好气色,往后这引嫣阁本王得少来才是。”
口是心非,有你哭的。
晋王夫妻不睦,闹得人尽皆知,曲老爷子自是有所耳闻。
早前他的外曾孙媳妇为了嫁入晋王府,手段确实不够光明磊落,可娶都娶了,断没有让一府主母受委屈的道理,尤其还当着一屋子的下人驳了脸面。
曲老爷子眼睛一瞪,晋王后怕得缩了缩脖子,他这外曾祖父打人可疼了,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晋王不敢再造次,身后的温莲心也吓得低下了头。
林媚儿见气氛尴尬,有意调解,“是不是该给小阿哥做抚触了?”
抚触?倒是新鲜的词汇。
三人好奇的看向白锦。
白锦近来将莫昭窕的手法学得有模有样,哼起了童谣,放松小阿哥的戒心。
曲老爷子有片刻的怔愣,这童谣,遥远却又熟悉,好似什么人曾在他耳边哼过。
是谁?
他年岁已高,对于过往,很多都记不清了。
白锦接下来的动作,让他埋在脑海深处的影像渐渐清明起来。
双手搓热,以掌心内劳宫穴对准孩子的肚脐,空掌轻轻下压肚脐的同时做震颤,直至手掌温度降低,再次搓热手掌,轻压肚脐震颤,反复操作5-10次。
这手法,分明是师姐独创。
“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嘀嘀嘀吹,浪花听了笑微微。小螺号,嘀嘀嘀吹……”
白锦与林媚儿面面相觑,一脸疑惑的回头,曲老爷子怎会哼莫大夫编的曲子。
白锦道:“外曾祖父也认得莫大夫?”
姓莫?果然是师姐的后人。
“姓莫好!姓莫好!”
晋王被骇得慌忙靠了过来,“外曾祖父,你怎么哭了?可是哪里难受?”
曲老爷子又哭又笑,“几十年了,老夫终于找着亲人了。”
……
周羽:所以我不是?我娘是捡的?我们一家子都是捡的?
白锦:难不成我真的有毒,毒到老爷子的脑子了?
温莲心:断了避子汤,怀个小崽子给老爷子冲冲喜,应该有个一等功吧!
林媚儿:看来回将军府的事,又可以拖一拖了。
曲老爷子沉浸于过往不可自拔。
幼时村子里经历了疫病,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只能靠啃树皮为生的他,被师父带回去收在门下。
可师父盛名远播,慕名而来的医患越来越多,根本不得空。
而他因家中遭遇,夜不能寐,时常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是师姐给他哼童谣哄他入睡,也是师姐将他拉扯长大,教会他一身的本领。
师姐的水性极差,靠着师父给的闭气丸才勉强通过了入门考核。
他到现在还记得师姐每回入水时的狼狈,以及师兄弟毫不遮掩的哄堂大笑。
可这般美好的岁月,师父却说这仅仅是自己的一场梦。
师父言之凿凿说从不曾收过这么个女徒弟,医馆上下更是口径一致的否定了师姐的存在。
幸而遇见了启明帝,往后的漫漫岁月,唯有他二人记着师姐的点滴。
如今,他找着了师姐的后人,再也不需要忆往昔,解相思。
曲老爷子吸了吸鼻涕,抹了一把泪,追问道:“你口中的莫大夫深居何处?家境可好?家中老人可还健在?”
三连问,问得白锦一头雾水,却还是木讷的回了话,“暂居乌巷,无父无母,有个弟弟与忠仆相依为命。”
师姐不在了?!
“呜呜呜呜……羽儿啊,外曾祖父成孤儿了……”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率先反应过来的晋王,对着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仆人喊道:“都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的请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