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见我怔住，凑近细看邸报，说道：「这陆衡当年就是国子监的学生，是个颇为优秀的后生。」
我点头，一滴泪珠蓦然滴落在邸报上。
「你与他相识？」
我点头又摇头。
我与他究竟是相识还是不相识？
少年时，我考入国子监，而林妍成绩不佳只能去私塾。
从前她对我的厌恶只是小打小闹。
入国子监后我才真切感受到，她恨不得我消失于世。
林妍将我推入河中那次，我拼命哀求她救我。
而她冷眼旁观我在河里挣扎，宛如在观赏将死的蝼蚁一般。
直至有人发觉，跃入河中相救，她才慌忙逃离。
来救我的人穿着国子监的衣衫，看样子是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少年郎。
「陆衡！」
呛水晕厥前，我听见他的友人如此唤他。
后来我在医馆昏迷了几日才醒，我醒来后父母就急不可待地把我送去了乡下祖母家。
我猜想，也许他们也知晓是林妍将我推下去的。
可他们选择了缄默。
上马车前我问母亲：「救我的那个人如何了？」
母亲当时的神情如何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道：「无恙，快上车吧。」
如今再回想，她当时或许是心中有愧。
故而才那般急切地催促我离去。
再后来我在乡下完成学业。
科举结束，我想回去寻我的救命恩人向他道谢。
可父母却不许我回去。
他们道：「你回来作甚？来回车马费用那般昂贵，你不如就留在乡下陪伴祖母。」
那个夏日发生了诸多事，祖母仙逝，我只得暂缓见他的计划。
可初入学堂，一个全然陌生的学长告诉我他唤作陆衡，也是国子监毕业的。
他还说他曾救过一个落水的幼女。
一切都太过巧合。
8.
是以我理所当然地将他视作救命恩人。
我为他温酒煮茶，备药侍疾，他病榻之时，我照料他胜过他生母。
他身边众人皆言我乃攀附权贵之徒，可我心中明了，自己不过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罢了。
后来就连陆衡本人都觉我对他情根深种。
他如同世家公子般向我表明心迹，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定下终身大事。
那时我真以为他被我打动，在相处中倾心于我。
直至林妍说她重返于世，给我看了陆衡赠与她的万千封信笺。
我方才明白，并非什么相处日久情愫暗生，不过是林妍不屑于他，所以他退居其次，选择与我结为连理。
但扪心自问，我对陆衡其实也说不上倾心，不然在婚礼上我也不会选择拂袖而去。
我深知他性格软弱，才学不足，就连他在仕途晋升的策略都是我为他谋划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扶持他，让他在他的上司心中留下一个才能出众的印象。
似乎让我能继续忍受与他在一起的缘由只有一个——他是我救命恩人。
所以在知晓他心中爱慕林妍后，我才能如此释然地将他让与旁人。
我看着手中从叔父处讨来的榜文。
上面的少年郎及冠之年，笑容腼腆，嘴角微微上扬。
我想他长大后定是个才华横溢之人。
可惜为了救我，陆衡永远停留在了少年时期。
我将榜文上赞颂他的话反复诵读——舍己为人的少年英才陆衡。
对不起。
我轻声说道。
当年是林妍将我推下水的，因而间接导致了陆衡的丧生。
而知晓这一切的爹娘选择将我送去乡下，包庇杀人凶手。
夜幕降临，我没有回府，料想回去了他们也不会容我进门。
刚寻得一间客栈，林妍就差人送来一封信笺。
我展开信笺，乃是一幅画。
准确来说，是林妍和陆衡的亲密画作。
我只匆匆一瞥，便将信笺焚毁开始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