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一幅场景在脑海中倒放,她的模样清晰仿若还是昨日。是自己对不起她,被权力迷了眼,负了她。
非凡看着他手上拿着一根木棍,一直在无意识地重复写着两字:茗卉,把唇边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有些事情我们也不想这样去做的。斯人已矣,可我们还要自己走很长一段路。”
若是容介以后真的当了皇上,后果佳丽自是不可少的。到时候他还会想起自己这一位糟糠之妻吗?
“嫂子脸上的血脉好像都消失了,看不太出来了。”容介只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说道。
非凡视线转移,果如容介所言,此刻月华在她身上淡淡流转,把她的面容照得清晰可见。而她的皮肤白皙,除了些许血脉的浅青色还未消,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毒消了就好了。”非凡视线转移,喉结却是滚动了一下。
他觉得现在已经足够安心,这天地虽大,他却不是孤身一人独赴红尘。
容介笑了笑,“时辰不早了,四哥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往青州。”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的时候,王方一家已经起床了。青州离江宁不远,粱党随时有可能回来。他们也不敢在这里多待,所以也打算第二天一早就走。看一下哪个州郡可容纳他们让他们安置新家。
一推开门,他就看到了在他家门外睡得东倒西歪的几人,喉咙有些发涩。
菡莨被开门的声音所惊醒,这会儿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后忙站了起来,解释道:“因为昨晚实在无处可去,所以就在门外这样歇了一晚。”
王方又折回灶间,让妻子多下些米煮稠一点的米粥。
在王方这一折一返的功夫,其他人也纷纷醒了过来,才云三伸着懒腰,面容还带倦色;非凡胳膊有些酸乏,这会正揉着胳膊。
容介倒是衣冠不乱,依旧是温润如玉的那副模样。
“几位大人既然没有走,不如在我这里喝点米粥再走吧?”
菡莨犹豫了一会,想着他们赶到青州至快也要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一直赶路身体也吃不消啊,所以替大家答应了。
众人纷纷进屋,只有才云三还嘀咕着什么。
苏宛离得近,听清楚他在念叨些什么,菡莨听不清楚,抓住苏宛的衣袖问才云三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她的坏话。
苏宛笑道:“他说也不知道你的伤势什么时候好,这吃食又有些粗陋,怕你吃不消。”
其实才云三刚才说的是“老子游历那么多年,还没有吃过这样的吃食。只怕天天都这样吃,嘴里都要淡出鸟来!”
才云三正在她们边上,听着苏宛这样说,脸上多了些喜色,还是他家丫头疼他,会替他说好话。
而菡莨却踢了他一脚,把他的喜从眉梢上硬生生地逼了下去,“他什么时候能这么关心我我真是要找神佛还愿了!”
才云三面色有些讪讪的,当年他们同处一门,她这个六师妹成天围着他打转,可是他那时候愚钝,看不懂这女儿情意。还真的把菡莨当好兄弟看待。
在她肚子疼不舒服的时候,他还说过她像小女儿家一样矫情,怎么也要和她喝得不醉不归。喝到最后菡莨肚子疼到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袭白衣后面都沾了许多血花。
还有当年疟疾横行的时候,菡莨劝他无果,心灰意冷地说自己要离开。那时他还以为她是在拿她的离开威胁自己,就是想逼他承认技不如人。所以他说了狠话,在她离开时根本没有说过一句挽留她的话,也忽视了她眼里满满的失望和哀愁。
菡莨是如此清楚他,所以现在面对一切才云三的关心,她都觉得是有目的的。
菡莨先一步进了灶间,看看自己有什么忙是可以帮得上的。而苏宛看了看菡莨离开的背影,朝才云三耸了耸肩,眼神无辜,仿佛在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来。”
喝完了米粥,容介问王方:“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王方稍加思索了一番,说道:“可能是关州吧。”
稍大一点年龄的孩子突然说道:“爹,我不想离开家。我不想去关州。”他们碗里的粥很稀,基本上只能看见清水。
而他们一家人的米粥基本都是如此,唯独他们九人的米粥碗底下沉淀着厚厚的一层米。那孩子盯着苏宛的米粥,又看了看自己的碗,咕噜咕噜把一碗米粥喝了大半。
苏宛有些不忍心,把自己的米粥推过去给他,柔声说道:“你喝吧,我不饿。”
而非凡则默不作声地把自己面前的米粥给推到她面前。
才云三赶紧岔开话题:“关州我待过一定时间。你们之前不是说没有通牒没有一个州郡肯接纳你们吗?这样吧,我等一下写一封信给你,你拿去给关州太守他会允你进城的。”
王方大喜出望,“太好了,我正愁这件事呢!”
苏宛轻轻拉了拉才云三的袖子,“你怎么认识的关州太守?”他看起来也不会像是舍得花费时间精力去和地方官员打好关系的人啊。她还记得当初漫儿让他们去关州寻他的时候,他一度把自己拒之于门外。
“在关州的时候救过那太守的夫人。他夫人难产,生不下来。我刚好出去打酒,路过那院府听见叫声如此凄厉,真的听不下去。进去把过脉后施了银针,让下人煮了梧桐叶给那夫人喝下去,就顺利生出个大胖小子来了。”他说话间还颇有几分得意。
苏宛笑了笑,果然才云三救不救人得看他心情好不好啊。
喝完米粥后,才云三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好信嘴,交给王方。
看了看日头,日头已经升上高空了,时辰不早了,道别过后便是各自上路了。
一路上菡莨颇有些感慨:“我一路南下,对吃食虽然不怎么挑剔,可昨晚和今早吃的米糠真的让我难以下咽啊。看着那些孩子吃得那么香,真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吃下去的。”
“我们吃惯了大鱼大肉,所以才会觉得米糠难吃。可是他们长期以此为主粮,况且这世道有得来吃已经不错了。”苏宛同样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