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是任性的东西,它们不会因为你使多大的劲而改变自己。就像是……女人,”
弗雷惊觉过来,魔法眼球瞬间消失,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这里。艾蕾拉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双精致的高跟皮鞋。
“抱歉,我没注意到……这手艺我已经练习了一阵子,收效不大。”他站起来,“我是说,你能和我说话我太高兴了。”
“奉承的话就不必了。”她直接拒绝了弗雷的客套话,“来帮帮我的忙,这活我一个人干不了。”
艾蕾拉的房间在闪金镇的另一头——马戏团不得不租用了部分闲置的民宅,她的住房原本属于一个农夫。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也很陈旧,落地的衣橱镜面有些不平,人照在里面会扭曲一点。
“哦,再用力一些,小伙子,你的力气不会就这么一些吧?”艾蕾拉有些艰难地喘息着。
“好的,我尽量。……这样可以吗?”
“哦,天啊,我快不能呼吸了。”
“我可以慢一些。”弗雷飞快地把自己手里的带子换了一次手,又绕过一个线圈。
“好了,我想这样就好了。”艾蕾拉转过身面对他,她婚纱背后的绑带勒紧了纤细的腰肢,精致的刺绣布满了拖地的白纱。“我看上去怎么样?”
“美极了。我真是嫉妒玛尔塔爵士。”弗雷看着她,目光有些犹豫,也有些陌生。
“你不高兴吗,亲爱的?”
“不是……只不过……”弗雷忽然停止了说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向门的方向。他摆摆手让艾蕾拉离开门的附近,自己迈步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开了门他才意识到外面正下着连绵的小雨,银发的精灵站在离开屋子几步远的地方靠着一棵树。
才几个小时不见,乔居然看上去很狼狈,但是领口还是很整洁的样子。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艰难地呼吸着,咳嗽声几乎听不到,只能捕捉到喉咙里嘶哑的声音。
“你怎么了?”弗雷走过去抓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艾蕾拉的屋子里走。
乔说着迷糊话,一进到屋子里他就几乎瘫倒,就算把他裹进毯子里躺在火炉边上,还是无法温暖那双冰凉的手。
“他怎么了?”艾蕾拉找来毛巾帮他擦着头发,她也发现了乔不同寻常的症状。
“他的肺受过伤。”弗雷简短的解释道,“药已经用光了。”
“把他放平,解开扣子,这样他会好受一些。”艾蕾拉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而乔半睁着眼睛,还没有晕过去,他虚弱地笑起来,“艾蕾拉小姐,漂亮的新娘,我都想娶你了。”
“新娘……”她的嘴角勾起一个美妙的弧度,“不,每个精灵女人只会这么自称一次,在我们漫长的生命中,只有一次。”她托起乔的头部,给他灌下一瓶治疗药剂,“这不会有什么作用,但是会让你好受一些。”
乔闭上眼睛等待药水发挥作用,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雨一直不停,所以艾蕾拉关上了门,在地毯上坐下来,丝毫不在意这可能会压皱裙子。
“我曾经称自己为新娘,因为我嫁给过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她看着弗雷也席地坐在她身边,女精灵美丽的脸在火炉旁显得温暖起来,她忽然微笑起来,伸出手把弗雷垂在脸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去。手指不曾离开,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笨蛋而已。”
“我的好女士,告诉我吧,你心中完美的人是什么样的?”弗雷慢慢靠近她,说话的声音慢慢参杂进浓重的鼻音,有些撒娇的意味。
“他是个书呆子,没什么特别的。哦,好了,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告诉你的。”艾蕾拉摆摆手,“那家伙长得还算不错,看上去挺有礼貌的。见到他的时候我还很年轻,就像那些叛逆期中的青少年一样,那时候我是个坏女孩儿。”
“有多坏?”弗雷抿起嘴唇笑。
“很坏。”艾蕾拉揪了揪他的耳朵,“我的家庭不算穷,但是我喜欢离家出走,偷陌生人的东西,用下三滥的招数打架……那天是一次城外的集市……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他。
我走在他身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很好下手。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地摊上的施法材料上,脸上还架着一副愚蠢的眼镜,然后他把眼镜摘下来,我发现他是个相当好看的人。
然后我靠近他,两分钟后我偷走了他的钱包。
奇怪的是,那时候明明有很多人在周围,我却只觉得整个森林里只有我们两个在走,世界安静下来。
躲在箱子后面我看了里面的东西,他不算穷,我赚了一笔。然后我发现钱包上似乎附着一些魔法,这时候我意识到有些不妙。果然,他追上了我。我原本打算和他打一架的,但是看到他没有叫守卫,我临时又有了新的灵感,我装作自己是个好几天没吃饭的可怜家伙,于是……我相信十分钟后我又偷走了他的心。”艾蕾拉略显得意地笑起来。“也许是报应吧,从那天开始……我想我是陷进去了。”
“你们恋爱了。”
“总之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发现他其实不像外表上那么古板,我们做了很多荒唐事……有一次,我们跑到了精灵的敌人——森林巨魔的营地,原本只是找些乐子,可那天居然遇上了一对私奔的巨魔。”
“巨魔?”弗雷清楚这种对精灵造成过重大威胁的强大族群,不禁挑起一边的眉毛,此时乔恢复了一些精神,裹在毯子里听着她说话。
“是的,他们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人避开所有的同伴,跑到海边。那个女巨魔穿着用彩色石子和植物编成的裙子,手腕上有一朵干草的纤维编成的花,好看极了。
他们划船到一个小岛上,上岸后烧掉了小船,这意味着告别过去。然后他们开始动手用鹅卵石搭起一座房子,坐在旁边等待,直到海水涨潮,冲倒了房子——大海接受了他们的祈祷,它收下了这栋石屋,赐给他们一个家。从此他们将生活在一起。男人,女人和丛林。这便是古代巨魔的婚礼。
我和他也这么做了,这是我们特别的方式。一个人一生中总有一段耗尽你所有热情的,灾难般的爱。我相信这是我第一次称自己为新娘,也是最后一次。”艾蕾拉摇了摇头,将记忆的世界关闭起来,“过来,孩子,我教你那多腕花是怎么编的。”
雨总是会停止的,黎明也会接着黑夜到来,弗雷抬头看窗外的时候竟然对渐渐发亮的天色感到由衷的厌恶。天亮以后是新的一天,在这一天中,暗月马戏团的开场表演将拉开为期一周的嘉年华序幕,这一天也是艾蕾拉的婚期。
艾蕾拉同样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黎明,她微微叹息着,然后告诉弗雷她需要一个人呆一会,就把剩下的两个人抛在屋子里。
弗雷看向蜷缩在火炉边的乔-迪格里,他的呼吸已经平顺下来,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疲倦。星术师收紧手中的草绳,然后用剪刀剪去多余的部分。草绳事先弄干形成洁白的颜色,先编织一条手镯,然后在上面系上一朵用相同材料编成的花朵。
今天的新娘不会带上这东西,而另一个人却会。
乔很快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腕花,“还是算了吧,这太傻了。”他说,“你亲自做的东西的确很特别,但我不需要靠这种东西来安慰自己。”
“说吧,你来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弗雷毫不在意对方变得不悦的表情,这个精灵身上一直有一种平和安静的气场,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如果你愿意的话。”
“算不上什么事,只是想找个人亲热一下。但是……被一个来得不巧的人看见了……”看到弗雷已经走到他近前,乔仰起头轻轻说道。“…他会把我当成……那种……对谁都可以张开双腿的人吧?”
“你还没自己去问,就如此肯定。”
“其实本来我就没抱什么希望,这样也挺好。”乔冷笑了一声。“至少这提醒了我什么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那就是和他一决胜负,我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健康,这已经够愚蠢的了,蠢到足够让他不愿将我当成值得注意的对手。”
“那么,乔-迪格里是在害怕?”弗雷满意地看到乔的眼睛里燃起怒火。“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用不着害怕任何东西。”高等精灵更为冷静地指出,“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弗雷立刻站起来退后了一步,就好像有人给了他一拳。“我和你不一样!”这一句的声音有些太响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好好吃药,多活一些时间。这样你就会知道,你该做什么。现在…睡一会儿,我过去的盟友,天亮后你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