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看起来灰蒙蒙的,沙砾因为海水的反复冲刷而变得平整,细小的贝壳和石子不值一提,整片海湾的主角只是永无休止的冲上陆地的白色浪花。
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天天驻守在这里,它被海水日夜抚摸,变得光滑圆润,而暴躁地海风则让它有了干裂的缝隙。它只在退朝的时候才显露出自己的全貌,通常都是这样的。但是今天,它身边多了一个人。黑白花格子的布料蜷缩成一团,帽子上的铃铛随着海风轻轻响着,等待得太久,小丑靠在岩石上,开始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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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从海中蹒跚走回陆地,一个必须靠在另一个身上才能行动,他们看见了小丑,并且向他走去。靠在同伴身上的精灵竭力让自己站稳,他拖动越来越重的脚,硬是将自己挪到了小丑身边才瘫坐下来,靠在岩石上大口的喘着气。星期二同样累得够呛,坐在他们的旁边。
弗雷一开始是坐着的,他眼中的海和天空开始渐渐被灰与白色交替的光斑替代,手指尖开始麻木了。他忽然感到很冷,那个一直在照顾他的小丑看上去似乎很温暖的样子…而且斑鸠从不拒绝他任何的要求。弗雷几乎想都没想就搂住了他,他的胃正在上演一场比侏儒大罢工更激烈的动作,他从海里走到陆地上的这几步里已经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只是一些酸水——浑身的血管也不甘寂寞地胀痛着。
斑鸠被他吵醒,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弗雷靠在他的肩头,一动不动。小丑摇了他几下,把他的脸托起来,将粘连纠结着灰发拨开,这时候斑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从星术师唇边抚过,再摊开,掌心里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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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鸠和星期二把他弄回了船屋,弗雷的情况比第一次下水更糟,身上的擦伤重新崩裂,体力虚脱,再加上轻微的脑震荡,折断过的右手也再度红肿起来。他进入了虚脱的状态,隐约觉得有人把一些又苦又涩的液体灌进他的喉咙,但这阻止不了他被黑暗的海洋翻卷着推来荡去,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似乎有无数的面孔在他身边,面容模糊,难以辨认,它们浮在海面上,叫嚷着让他加入。
很幸运的,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发现了天花板,模糊地视线中有个白发的女人走过来,她推开了旁边的人,蹲下来撕开他的衬衣,然后俯下身来用嘴唇吸住他颈部的某处,她的嘴唇很柔软,但是这样的唇瓣带来的感觉却是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被她拔了出来,而她别过头,吐掉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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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痛地哼了一声,女人抬起头来,她的手指温柔地抚过他的额头,“忍耐一下,你看上去就像个刚出生的小羊羔,连这点小痛都不能忍受,让我看看男人的骨气怎么样?”
她这么说着,将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硬而味道怪异,有点甜,又有一种药材的味道,像是……血蓟草。在辨认出了成分以后,他想过要把药片吐出去,但是唇舌都无力服从他的命令,但再一思量,那其实也无所谓了,他知道会发生什么。药性来得迅猛,那些正在吞噬他的意识的痛楚悄然离开了,连同那些潜水带来的不适——痛苦和疑惑都消失了,除了这失重般的麻木感和毫无来由的快乐,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再次睁开眼,此时此刻它们是那么的仁慈——黑色的蝴蝶在他身边翩然起舞,将他朝思暮想的画面带到他面前——金发的精灵法师正坐在壁炉旁,就在围着他的人群后面,火光覆盖在他的轮廓边缘,它在那双杏状的眼睛里跳跃闪动,他并没有注意到弗雷。
这情景似曾相识——记起来了,那是还在丧钟镇的时候,这一天凯尔坐在锻炉旁,自言自语说,“看,火焰在召唤我。”
弗雷将手伸向他,黑色的蝴蝶是带来幸福的小精灵,它们会为他祈祷,而他们将彼此拥抱,血肉化为灰白枯槁的藤蔓,彼此纠缠在黑夜里开出腥红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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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嘴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并且直直地盯着某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听到他叫出的名字,艾蕾拉露出不解的表情,星期二遗憾地抓着头,而斑鸠则是绞着手指,忽然走过来将艾蕾拉手里的药品夺过去,她当然不答应,紧接着星期二急忙插进去劝架,于是他们争执起来。
我听了个大概——在沉船里,弗雷用力挣脱咬住肩膀的鱼人时将对方带倒钩的尖牙别断在肌肉里,毒素不太容易清除,也没有别的止痛剂,艾蕾拉为了缓解痛楚给他用了麻痹神经的药物,它有一些致幻剂的成分。星术师没有任何知觉,他努力睁大眼睛,嘴唇不停哆嗦,他已经意识到了睡意逼近,“帮帮我……” 他伸出手, “别让我睡着……”一开始他似乎想拉住斑鸠,却在最后越过他,抓住了艾蕾拉,“我还不能……”
艾蕾拉瞥了一眼小丑僵在那里的手,继而将手臂垫在弗雷身下,帮他躺下。弗雷疲倦地摇着头,直到手掌中被人塞进两个浸湿的玩偶,他才稍微平静下来。
“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我保证。”她微笑着,柔软温暖的手掌抚过对方的脸颊,她看着星术师在她怀里陷入沉睡。
只有我明白,在睡梦里,只有关于利奥凡纳的噩梦在等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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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聚集起意志,将他的身体慢慢占据,这花了我更多的精力,这几天他一直表现出一种毫无来由的狂热,此消彼长,我虚弱了很多。
为了说明自己确实是在休息,我装睡到了晚上。伤口并不很疼,就是肚子太饿,饿得已经不想再吃任何东西。弗雷连续几天不吃不睡,这种情况下潜水入海底,活着上岸已经不错了。
长夜漫漫,吃最要紧。
将手中一直攥紧的两个人偶塞进兜里,我从厚软的地摊上撑起自己,看了看周围已经睡着的冬幕节二人组,偷偷溜进厨房,期待能找到弗雷前一天做好的鱼,或者是一两块带血生肉。
打火石的声音太响,我摸黑在橱柜里翻找着,挖出一块贝丽莎带来的干酪。仍然不死心,又摸到窗台下的矮柜,吱呀一声门户洞开,只找到两个空锅。月光幽幽探进漆黑的厨房,窗户半开着,我抬头看去,只见窗台上搭着一只手骨,那些手指干瘪枯槁,几乎要腐烂了。一股冷风吹进来,那手指忽然动了动。
我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在灶台上摸来一把菜刀,抄起来就剁过去。哪知那只手躲得更快,我追上去,踏到窗台上,只听见窗外那人嗷了一声,“大爷的,你搞什么?”
“马库斯?”
“是的,除了我还能有谁会把湿地和阿拉希掀个遍,就为了找一个肱二头肌塞住脑壳的家伙?”
“闭嘴,马库斯,你敢说你的脑浆就没干瘪成一块?”
“没有。就是没有!”他气急败坏,“我说你!按照计划,你六天前就应该到达尘泥沼泽并且与我联络,可是你知道我等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当我赶到泥链镇的时候,你踪迹全无,只有一个地精工程大师告诉我一个精灵拿着块风石来找过他,我问他怎么才能快速到达湿地,他把我塞上一个捆绑火箭,打算把我轰到东部大陆。那东西居然要收二十个金币,我才不信呢……天知道地精工程学的事故概率有多高……”
”
“我当然尝试过和你联络。”我摸向自己的耳垂,原本应该戴着那个扣环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个血痂,“呃……好吧,就算是我的脑袋被肱二头肌塞住了,这事很难解释,你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四下打量,星期二的船屋停泊在所多尔大桥下方的海湾中,根本没有人会发现这里。
“这太容易了,只要逮住一个黑铁矮人,告诉他你曾发誓要剪掉铜须国王的胡子,他就会对你推心置腹。在我得到的故事中,有一个传闻总是不断重复,并且误差很少,矮人们炸毁了一座桥,在巨石坠海的时候,有一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大鸟跟着巨石冲进了大海。”他拿出一根轻羽毛对我摇了摇,“反正我对此产生了一些兴趣,只要从大桥的塌方处往下漂浮,不难发现这条船。看,最后一根了。”
(羽落术:法师技能。效果是从高处掉落不受伤害。持续时间20多秒。施法材料是轻羽毛x1)
“你就这么下来了,亲爱的小文森特怎么办?”
“他?他还在月光林地等货,你不走运,现在不是那种天堂桃上市的季节,大约再过几天才到货,我留了传送符文给他,目的地是我在考林路口的实验室,但愿那地方不会让他难受。不过我相信那位高等精灵小哥不会让他有空怀旧的。而我只需要跨进一个传送门,就能从冬泉谷直接出现在幽暗城。谢天谢地空中航线终于通畅了。”他咧开嘴干笑几声,“从大桥下的那片海域看到这艘小船并不是太难,何况还没上船就看到了你的杰作,所以上来看看。”
“我的?”
“难道你想说还有谁比你更野蛮?”他拿手一指海滩的方向,“那个看上去很痛的样子。啧,真可怜。”
“哪里?”我跟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船屋停泊的地方处于一块巨型礁石与沙滩之间,有个个灰色的影子搁浅在离我们不远处的浅滩上,它死的姿势有些奇怪,看不出是人还是野兽。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亡灵法师,他正在用一种怀疑的眼光回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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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我刚刚出场了不到四小时,从来没有下过船。”我一条腿跨出船外,动作一大浑身都抽痛起来,不得不停下。
马库斯跳下船,走上岸去查看尸体。我也跟下去,冰冷的海水让我打了个冷战,擦伤的伤口被盐水一浸立刻抽痛起来,我咒骂着赶紧往前跑。
我很确定这就是不久前把弗雷撞倒夺路而逃的鱼人,它现在安静地躺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夜里的海水小心翼翼地冲刷着它,它的身体被水抬起,一荡一荡的。
我用脚把它残缺的肢体拨开一些,它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唯一的伤口是一次当头袭来的钝器重击,那次打击撕开了鱼人颈部和胸腔,这让它的身体像一块夹在热狗外面的面包一样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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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法师轻声念诵了一句咒语,手中燃起一团火焰照亮了鱼人的尸体。伤口附近布满了灼烧的痕迹,但又不完全是,皮肤似乎在瞬间被抽空了水分,变得干燥多褶,连一滴血都找不到。这不是任何一种火焰魔法可以做到的,剩下的答案就只有一样——被圣光碾压的痕迹。
“本来我不想让它跑了的,但是现在我更不希望和一个惩戒骑士对上。”
“我也是。对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在火光的照明下,马库斯这才发现我眼罩下面的伤口不是伪装的,他把兴趣从那具尸体的身上移开,“虽然这让你帅多了,但是你看上去不妙啊,挨揍了?”
“从所多尔大桥上摔下来了而已。”
“什么?”
“当时控制权在他手里,这下可摔得不轻。”我耸耸肩,惊讶地发现这个动作并没有给右臂带来多大的痛楚。“好在下面是水。”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他让我脱下衬衣,看了一眼之后皱眉道,“你这不像是从所多尔大桥上摔下来的,有人治疗过你?”。
“没有,我想大概是喝了几瓶药水……”
“不,不是药水,普通人从那个高度掉到海里就算侥幸不死,现在也应该绑满石膏在床上躺两个月,而不是像你一样活蹦乱跳,拿菜刀砍老朋友。”他的目光从未离开地上的鱼人尸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药水,我这样的炼金师早就混不下去了。”
“别想太多,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更大的问题呢?有个惩戒骑士在附近啊!”受了他的影响,我也盯着尸体看,越凑越近。
“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那家伙有一对刀子一样的耳朵。”
(在TBC和WLK中,部落这边只有血精灵才能选骑士,话说回来,就算我的时间线到了CTM,我也不打算让牛头骑士出场,实在是接受不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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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准备那样做。”我说,“别再讨论那个骑士了,你接下来准备住在哪里?”
“我会自己想办法。”马库斯顺手在尸体上撕下一块肉,我得说那块肉上如果带点血会更好,马库斯把它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咬了一口,呸了一声吐出去。“一股圣光味,真恶心。”
“我就从来都不啃看起来就很难吃的东西。”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