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犹豫了很久,久到言静还以为他会拒绝自己的离职申请时,他才缓缓伸手将桌子上的辞呈拿了过来。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了上来,让夏商的心情顿时变得很糟糕。
言静看着夏商翻看起自己的辞职信,心花怒放的不禁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终于解放啦!
不用随时都站得笔直,不用时刻体会着强迫症患者的思想,从今天开始,他总算是脱离了大魔王的魔爪。
万岁!!!
“您先看着,我歇会!”言静得意忘形地瘫在一旁的沙发上,心情好得刺痛了夏商的眼睛。
“那么开心吗?”夏商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怒火中烧的他扬起了一抹危险的笑意,眯着眼问道:“不用再跟我同流合污,会让你这么开心吗?”
“嗯?”言静吓得立刻在沙发上坐正,带着疑惑不解地眼神,望向了夏商。
“是因为上次夏清说的话吧?”他的笑意愈发明显,可给人的感觉,却朝着截然相反的危险发展。
“诶?”言静连忙摆手,否认道:“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呢!”
“不然呢?”夏商紧紧地盯着言静的言静,步步紧逼地问道:“你应该觉得夏商说得很有道理吧,觉得我冷血无情,从自己的兄长手里抢来了公司,让你很不齿吧?”
“当然不是啊!”言静震惊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些紧张地辩解道:“商业上争斗,就像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相反,我觉得你很有能力,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地生出。”
夏商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言静的表现,见她确实没有说谎的意思,脸上冷硬的线条才柔和了下来。
“那么——留在这里不是很好吗?”夏商如同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恶魔,用诱人的嗓音,蛊惑着旅人走上未知而危险的歧途。
“我很欣赏你,认真、专注、还有忠诚,”夏商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踏着沉闷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言静走了。
言静恍惚间仿佛看见一只矫健的猎豹,优雅而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着自己的猎物。
“你知道的,除了我以外,没有哪个上位者,能给你这样的空间,去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他在言静面前站定,俯视着她的目光带着些癫狂的占有欲:“而除了你以外,也没有谁的离去会让我如此惋惜。”
如同恶魔的低语,又像是塞壬的歌声,夏商弓腰拉近了与言静的距离,眼中汹涌的暗流一览无遗:“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能让你走得很远……”
“或者说——我们会一起走得更远。”
“很远?”言静仰起头看向夏商,有些出乎意料地笑道:“我还不知道,您竟然这么看好我。”
“是啊,很多时候我们更像是一类人……”夏商垂下的眼眸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毫不掩饰地张扬道:“只要我们携手并进,又有什么事会是做不到的呢?”
他一只手搭在言静的肩膀上,带着邪异的微笑,势在必得地邀请:“所以——跟我来吧!”
“这样啊……”面对夏商充满*力的说辞,言静依旧是无动于衷,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抱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言静抓住了自己肩膀上那只冰凉似玉的手,顺势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夏商微笑道:“但是,您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夏商愣在了原地,瞪大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呆滞与茫然,这句像是刻在了灵魂深处的话语,勾起了久远的回忆,他眼中的言静依稀间与那个雍容大气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一席清雅的月白色蜀锦旗袍,衬得她肤白如雪,举手投足间带着大家闺秀的典雅,行事却有着雷厉风行的果决,表面飘忽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她——其实就是言静。
或者说,是未来的言静,那个夏商还未曾回到自己年幼的身体时,所在的那个世界线上的言静。
那时,夏商跑去找她寻求合作,而她只是亲切却疏远地端着考究精美的汝窑茶盏,淡然道:“抱歉,夏公子,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噗通’
夏商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着,那种平常自持冷静的他未曾体会过的心慌感,让夏商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难道是最近忙得太狠,心脏累出了毛病?
口干舌燥中,夏商将对于自己身体健康状况的疑惑抛在脑后,再次将视线聚焦,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颤抖:“能……告诉我理由吗?”
“诶呀!其实刚刚你说的差点真的就让我心动了!”言静突然抬手在夏商的肩膀上拍了拍,亲昵的动作不禁让他的心跳再次漏了半拍:“一个和你工作很合拍的英俊上司,对你不舍地提出了挽留,这种事情其实还挺让人心动的。”
“尤其是这个上司还很擅长你完全不擅长的所有事!”言静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十分少女心地感慨道:“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啊,说不定很快就能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既然这样,”夏商舔了舔嘴唇,好奇地问道:“我又是为什么最终没有打动你呢?”
“因为我问了自己一句——那些真的是我想要的东西吗?”言静收敛了跳脱的笑容,正色道:“走在一条不属于我的道路上,如果走得越远,就证明错得越多吧!”
夏商脸上刚刚才浮现出来的些许笑意,一下子荡然无存,他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言静,没有说话。
“诶,我当然不是说你是错的啦!”言静吓得连忙解释,“只是一些私人问题造成的而已!”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打算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想要试试看自己适不适合做这类的工作。”
“你很适合!”夏商冷着脸打断了她,情真意切地肯定道:“目前来看,我再没见过能你做得更好的人存在了。”
“但是,比起站在您的身后,”言静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认真地说道:“我更希望能够站在您的身前!”
夏商黑着脸与傻笑的言静无言对视,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无奈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啊?”言静转着眼睛认真地思考了下,才回答道:“大概是想要找到自己的归属吧。”
“噗——”夏商一下子笑了出来,他捂着毫无诚意地解释道:“抱歉抱歉,我并不是在嘲笑你。”
“你就是在嘲笑!”言静气鼓了脸颊,愤怒地控诉着。
见她这个样子,夏商也索性不再忍着,开怀大笑起来,直把言静气得牙痒痒,心里恨不得揍一顿这个欠打的家伙。
作为下属自然没法冒犯自己的上司,但……今天她已经辞职了,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就在言静心里暗自琢磨着,今晚下班以后要在那个街边小巷子里守着,来套夏商麻袋的时候,夏商已经停下了笑声,饶有兴趣地说道:“我只是很少听到这种话而已。”
“那你觉得,什么是归属感呢?”夏商好笑地垂着眼眸,目光藏在了头发的阴影中:“是喜欢的东西?亲人朋友的关爱?还是得到别人的认可?”
随着说话,回忆的过往在夏商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
他曾经因为顺从失去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只画眉鸟,也曾略施手段让夏清卑微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最后的最后,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父亲的身边,在兄长们震惊的目光中,听着父亲宣布:“从今天开始,夏商将会成为夏家的继承人。”
哪怕这些事情很多还没有发生,但上一世的经历告诉他,想要的东西是等不来的。
“这个可不是能够找到的,”夏商带着嗜血的笑容,喃喃自答道:“要去抢夺啊!”
他享受着把一切收归己有的感觉……或者说他喜欢看着曾经那些高高在上俯视着他的人,最终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他喜欢兄长们失去一切之后,看着他敢怒却不敢言的眼神。
只可惜那样的享受消失的很快,曾经他表现得很有傲骨的哥哥们,捱不过多久的时间就变得麻木无趣,习惯地顺从着他。
所以当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哪怕只能获得一时的*,很快便会索然无味,他还是选择了遵循着上一世的轨迹,轻而易举地重蹈了旧辙,如同轮回一般经历着曾经的一切——不然的话,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未免太无聊了些。
“抢来的,还能够叫做归属么?”
言静的话让夏商身子一震,他错愕地望向言静,嘴唇固执地抿了起来。
“虽然有些冒犯,但是在我看来,归属至少是要令人感觉到开心和满足的,”言静看着夏商深邃的眼睛,粲然一笑:“你说的这些都很美好,可如果是靠着抢夺而得来的话——真的会让你感到开心吗?”
开心吗?
夏商头一次审视这个问题,之前他没得选择,便一意孤行地做了下去,如今有了反问自己的机会,他低垂着头,仔细地斟酌着得失。
是开心的……可是很快便会变得空虚无比,就好像这世间一切的快乐,都不属于他,再多的欢颜笑语,也填不满他那颗破烂不堪的心。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