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阁山门外。
因为还有陆陆续续的人前来吊唁,门外的护卫并没有撤下。
今日负责接待的七星阁的另一长老付摇光,开始还算顺利,不想临近中午却来了一少年,少年身量不高,皮肤黝黑,头发在头顶高高竖起,用一块褐色头巾固定,头巾上赫然就是墨门族徽的纹样。
少年自称名为墨无归,并未携带七星令,只手持墨门嫡系才有的令牌,要七星阁给个说法。
事关重大,付摇光不敢擅专,只好往门内通报了消息。
北斗离与祁非白刚到山门外,就听到一少年在扬声质问。
“十五年前,墨门全族三百六十余口全部死于非命,凶手至今在逃,如今凤于九天再现七星阁,某作为墨门遗孤,上七星阁求一真相,尔等为何阻拦?”
“当年北斗老先生与家父乃结拜兄弟,如今却死于墨门功法,势必是有人陷害,七星阁未查出真相,还不许我进去么?”
“难道说,七星阁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墨门之事,才不敢让我进入?”
“如果没有,那如今凤于九天再现江湖,想来与墨门当年灭门之事有关,七星阁作为江湖正道,就不能给昔日结拜兄弟之后一个公道么?”
“我一弱冠少年不辞千山,赶来七星阁,更不怕暴露身份引来仇家,尔七星阁又有何惧?”
墨无归字字泣血,掷地有声。
北斗亶看着墨无归,眼中似有几分不忍。
付摇光却皱起眉头:“就我所知,墨门最年轻一辈是‘明’字辈,在后面一代乃‘辰’字辈,尔自称墨门遗孤,却名唤墨无归,是为何呢?”
“付长老说的没错,某确实是墨门明字辈后人,原名也确实并非墨无归,只是事发当年不过只有五岁,长姐墨玄明带着我逃出了墨门,为躲避追杀的黑衣人,长姐将我藏在灌木从中才让我苟活至今,我才给自己改名墨无归,取天地之大,再无所归之意,可有问题?”
听了墨无归的话,付摇光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很快就又掩盖了下去。
墨无归继续:“更何况,仇人至今仍未找到,如果我以墨门之名行走,那恐怕早就死在仇人手上了。”
“既然如此,那阁下如今为何敢自暴身份?”付摇光不顾北斗亶阻拦,逼视着墨无归,神色严肃。
墨无归冷笑:“是为人子,自然不能视父辈血海深仇为无物,这些年,我从未放弃过寻找当年真相,可惜一无所获,如今在七星阁有了些许线索,定要上门查探,如果七星阁对当年墨门之事问心无愧,那就允我进入七星阁,一探究竟!”
付摇光一时语塞,祁非白又问道:“阁下自称墨门遗孤,可有什么证据?”
墨无归一扬手里的令牌:“此乃墨门令,墨门令至死不离,足以证明某墨门遗孤的身份。”
“墨门已经灭门十五年,即使手持此令,我等也无从确认你是否是假冒,所以……”
“所以七星阁当年与墨门没门有关,贼人胆虚,才不敢放我进入么?”墨无归嘴角满是嘲讽。
北斗亶忍不住辩解道:“七星阁是江湖正道,怎可能与墨门灭门有关?”
“既然无关,又为何不能放我进去?”墨无归脸上满是不满。
见北斗亶似有动容之色,祁非白忙道:“墨少侠怕有所不知,七星阁逢此巨变,上下忙作一团,恐怕无暇招待墨少侠,更何况杀死老阁主之人还未抓到,墨少侠进入七星阁恐怕更为危险,不如……”
付摇光也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墨无归:“而且,为老阁主报仇之事本就是七星阁内务,就不劳烦墨少侠一个外人担心了。”
“北斗老先生之死确实是七星阁的事,可既然七星阁放出消息,说北斗老先生之死与墨门功法有关,那某作为墨门后人就不能坐视不理,某虽不才,可以有些墨门的微末本事,也许也能为北斗老先生之事尽一份心。”
“墨少侠的心意,我等心领了。”祁非白施礼道:“只是如今非常之时,恐怕真的不方便墨少侠进山,既然墨少侠说了七星阁是江湖正道,那自然会查清此事,给墨少侠一个公道,七星镇也有七星阁的产业,不如七星阁为墨少侠安排个住处,等七星阁了结此事再告知墨少侠如何?”
墨无归逼视着祁非白几人:“七星阁一直自诩防守严密如同铁桶,为何今日却一再自谦呢?七星阁既然对墨门只是无愧,为何又一而再的阻挠我进山?更何况北斗老先生与家父也是结拜兄弟,某作为世侄上门致哀怕也是合情合理吧?”
付摇光还欲再说,北斗亶却忽然上前一礼,一锤定音:“墨兄弟上门致哀,又有心相助探查家父死因,在下感激不尽,既然墨门令确认无误,那就有请墨兄弟进山吧。”
“少阁主……”付摇光面露狠厉之色,刚想阻拦就被北斗亶打断:“长老,我知你是为墨门着想,只是墨兄弟一片真心,我等不应将他拦在门外落人口实,而且凤于九天只是本就是我等猜测,恐怕也许墨兄弟帮忙确认一番才好。”
听北斗亶如此说,付摇光与祁非白交换了下眼色,也不好再说阻拦的话,只好顺着北斗亶的意思,说道:“墨少侠有给老阁主吊唁的心,我等自然感激,只是住处都是按照前人数安排的,墨少侠在住处方面少不得要委屈一下。”
“江湖人,风餐露宿本就自然,能居有其屋就已经很好了。”墨无归很不介意的摆了摆手。
“既然如此……”付摇光翻了翻册子:“只有雅园还有间倒座房是空的,只是没有单独的出入口,不知……”
“无妨。”墨无归毫不犹豫的说道。
既然墨无归如是说,付摇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捏着鼻子给墨无归换了对牌,又派人引着付摇光去向雅园。
雅园内,即使有北斗亶出面,各门派的冲突不似上午那样明显,可还是口角不断,搅得墨长明不胜其烦,现在天色还早
也不能随意走动,就只好坐在床上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就又听闻外面一阵纷乱之声,隐隐还提到了墨门,忍不住收势下床,开门细听。
却见不少人已经聚在门口,议论纷纷,上午见过的赵乃峰也赫然在其中。
“赵兄,这是?”
赵乃峰又露出了那种得意的笑容,一上来就搂住了墨长明的肩膀:“耶律兄弟,有个大新闻。”
“七星阁山门外来了个墨门遗孤,说要进来查墨门灭门真相和北斗老先生死因,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墨长明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么?墨门遗孤?”
当年他虽然年幼,但灭门之事是他难以忘记的梦魇,他清楚的记得,哪些黑衣人在饭菜和井水里放了东西,趁墨门之人功力尽失的时候,封住墨门大门屠杀,就连自己刚出生的妹妹都没有放过,除了自己,怎么可能还有墨门遗孤在世上?
这件事,难道是背后之人设的一个局?
墨长明只觉得后背都被汗水浸湿,被山风一吹,就浑身僵硬到微微颤抖。
这样的反应在赵乃峰眼中被理解成了震惊,许是很满意墨长明的反应,他笑着拍了拍墨长明的肩膀:“就知道你是这反应,你也不敢相信墨门还有人活在世上吧?”
身边另一眼熟年轻人也跟着插嘴:“对啊,墨门当年灭门,七星阁可是去查验过,说是墨门令一个不少,如今怎的又跑出来个墨门遗孤?”
墨长明隐约记得此人是住在西耳房的河东盟盟主次子宋玉虎,便向他点点头才又问道:“墨门灭门之时,七星阁还去清点过墨门令?”
宋玉虎点头:“对啊,后面北斗老先生还将所有墨门令放到了天枢宫后的祠堂,找高僧念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呢。”
墨长明更觉得奇怪了,清点墨门令看是否有漏网之鱼,不应该是杀人凶手做所之事么?
赵乃峰也跟着感叹:“对啊,北斗老先生高义,此举也是为义兄尽了一份心了,只可惜北斗老先生西去了,否则如果知道墨门还有遗孤在世上,该有多开心啊。”
墨长明却是叹了口气:“确认那人是墨门遗孤么?别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了。”
“对啊,我也这么想的。”赵乃峰一拍大腿:“可那人拿着墨门令,少阁主……心软放了进来,又有什么办法嘛,且看着吧。”
正说着,就见北斗离带着两个侍女向着雅园而来。
“看来七星阁对这墨门遗孤还很是重视啊。”宋玉虎感叹:“北斗大小姐都来了。”
赵乃峰也一拍大腿:“那墨门遗孤该不会是要住进雅园?哎呀呀,又有热闹看了。”
果然,北斗离走到雅园门口站定,即使素着一张脸,眼圈发黑,双眼红肿,但北斗离还是当得起“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呼,神情也算镇定自若,即使对上众人带着品鉴的大目光,还是大大方方的抱拳致意:“各位江湖朋友不远千里来给先父致哀,我这里代先父和阿兄谢过各位心意,今日过来,一则是向各位道谢,二则听闻墨门遗孤到访,七星阁与墨门有过金兰之好,过来迎一迎略微尽一份感激之心。”
听了北斗离的话,更是将很多人的猜测过了明处,墨门遗孤果然来了。
“北斗小姐,来人真的是墨门遗孤么?”宋玉虎大着胆子问道。
北斗离微微颔首:“来人携带者墨门令,自然是真的。”
“就不怕是伪造么?”赵乃峰也跟着扬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为难的意思。
北斗离露出几分冷然的笑意:“伪造又如何?既然自称墨门遗孤,那我七星阁出于交情道义,势必会放他进来,即使他别有目的,我七星阁无愧于心,加之有这么多江湖朋友在,又有何惧?”
赵乃峰忍不住点头:“虎父无犬女,北斗小姐颇有乃夫之风啊。”
北斗离别开眼神,并没有与赵乃峰客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宫门的方向,就见北斗亶与祁非白引着一褐衣少年向雅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