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书的一句话，让林声慢心中微微一惊，他不会这么轻松就登上储君之位，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登基称帝，可是这句话从林尚书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莫非，林尚书支持的并不是九皇子，约莫是猜到了林声慢心中所想，林尚书摆摆手道：
“林家无论如何和九皇子是牵扯在一起了，我就算支持别的皇子，也未必得信任。”
林尚书看着林声慢，似乎多了几分说话的兴趣，问道：
“你知道为何陛下会同意九皇子娶你为九皇妃吗？”
林声慢看着林尚书，等着他的答案，九皇子想娶她，她清楚为什么，一个喜欢掌握别人的上位者遇到了一个可以随时被他左右的掌中之物，还可以给他带来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做后盾，想来九皇子也不蠢。可是为什么，晋阳帝也会同意呢，又为什么，还会同意她做正室呢。
林尚书微微一笑：
“因为晋阳帝曾经的爱妃，就是萧家庶女。”
萧家，庶女。这四个字，让林声慢一下子读懂了，林尚书这一步，走的好深，他早就知道，萧家那位庶女对当今天子意味着什么，两情相悦，偏偏难产而亡，这是晋阳帝心里抹不去的一道伤痕。
而林声慢和林尚书都不知道，萧容死前的一幕幕，是晋阳帝多少年的噩梦。
那一日屋外有淅沥沥的小雨，殿内外跪了一地的宫人，就连皇后都跪在殿外，可是还是没能阻止晋阳帝进去，哪怕萧容还未生子，屋内不许男子进入。
萧容身子弱，性格却倔，喝了药和参汤，知道肚里是双生子，不一味痛呼，可是后面也的的确确难产了，晋阳帝一听就冲进屋中，殿内稳婆宫人刚要跪，晋阳帝冷声：
“该干什么干什么！”
萧容见他进来，一改素日冷冰冰的样子，伸出手来，被晋阳帝握在手中，萧容露出个模糊笑意：
“你总是这样随自己性子来。”
晋阳帝握着她的手：
“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来，若是公主，她长大了爱嫁谁嫁谁，我为她下旨让那人不许有妾室，若是皇子，我即刻拟旨封为储君，若两个都是皇子，以后你看着哪个好，哪个就是储君，如何。”
萧容摇摇头，然后一声痛呼，晋阳帝手足无措的握着她的手：
“你咬我，你掐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怀孩子的，以后我们不生了，好不好，你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的。”
萧容已经疼的听不清了，咬着牙顺着稳婆的指引使劲，晋阳帝把她咬的太厉害坏了牙，将手放在她嘴边：
“你咬我。”
萧容也不知道是什么，顺着劲儿咬着晋阳帝的手，血肉模糊，后来，终于听见稳婆欣喜的说：
“生了，生了！”
然后听见婴儿啼哭声，晋阳帝将咬的鲜血淋漓的手藏在身手，另一只手摸着萧容的头发，带着几分细微的哽咽：
“多谢你，多谢你，容儿。”
萧容脸色苍白，十分疲惫，然后就听见宫女几乎尖叫的声音：
“太医，太医！”
晋阳帝眼神一冷，看向宫女，宫女往外喊道：
“娘娘，娘娘大出血了，太医！”
晋阳帝浑身一软，几乎瘫在床边，太医也不顾礼数赶紧进来为萧容把脉，开了好几道方子，可是这血就是止不住，太医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萧容虚弱的说：
“让他们下去吧。”
晋阳帝一字一顿：
“治不好，通通去死。”
萧容牵着晋阳帝的手：
“我想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萧容的语气淡的如同一阵随风飘散的青烟，晋阳帝看着她，良久道：
“都退下。”
等满屋的人都退下了，萧容才轻声道：
“孩子还好吗？”
晋阳帝点点头：
“两个皇子，很健康。”
萧容笑着点点头：
“那就好。”
晋阳帝哽咽着道：
“所以你要好起来，你是他们的娘亲。”
萧容笑着摇摇头：
“我相信你，你是他们的爹爹。”
萧容握着晋阳帝的手，道：
“你抱一抱我。”
晋阳帝将她抱着，靠在自己身上，萧容头发披散，面色苍白，看着晋阳帝道：
“以前，以前总是后悔，没遇到你，就好了。”
没遇到你，就不知道情之一字，伤人至深，也不知道，原来宫里，是这么冰冷的，是这么残忍的。
萧容摸着晋阳帝的脸：
“后来又气，气你怎么不是个寻常人。”
若是个寻常人，她必然一生一世，再无遗憾，不似这般，举目看去，一片荒凉。
萧容有些吃力的笑了笑：
“现在，现在后悔了，没多陪陪你，入宫这么久，总在和你赌气，总在惹你生气。”
晋阳帝拥紧她，有泪滴落：
“我没生气，我没有。”
萧容咳了几声，然后突然拉着晋阳帝的手：
“我，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可是凌音是我唯一的好友，我活不久了，你一定，保全了她，你保全了她，就是保全我。”
凌音，楚凌音，太后的养女，林尚书的妻子，萧容死前，唯一向晋阳帝开口，保全的人。
晋阳帝咬着牙，良久，才应道：
“好。”
萧容笑了笑，使出全部力气拉着晋阳帝，在他唇角印了个吻：
“辛方，我还是不后悔，遇见你的。”
假如这一生必然是爱你，那我这一生的折磨，也算值得。
萧容用死前的一吻和一句话，让晋阳帝没有直接跟着她一起去了，以皇后礼仪下葬，旁边还留了一个空位，含义不言而喻，那夜晋阳帝抱着萧容坐了一夜，想了他们初见，相识，相爱，后来知晓他是储君，她就仓惶离开，然后他登临帝位，后来，萧家为了讨好皇帝，联合林家将她送入皇宫。
他那时总觉得，他是天子，有谁是他保不住的，加诸在萧容身上的爱意，加速了她的死亡。
而后来，萧容的儿子跪在他面前，告诉他，想要娶林家庶女，为正妃。
如果当年萧容也是正妃，如果他当年再把萧容保护的更好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是不是，就不那么惨烈了。
所以晋阳帝同意了，楚樽亦娶一个林家庶女，为正妃。
即便后来晋阳帝故弄玄虚的加了许多似是而非的原因，可是真正的原因，只有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