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如何，宫外如何，都已经是暗潮汹涌，大家心照不宣的掩下一切，外人看来似乎不过是偶尔生出的流言。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暗中的侍卫干脆利落的拔除一个个暗桩，火光都不曾有，就没入了一片黑暗中。
夜深露重，储君府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灯火明亮，一派祥和。
楚樽亦一手拿着折子，起身似乎无意的在书桌前来回踱步，他一身玄色华服，在烛光之下隐隐有暗光流动，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楚樽亦抬眸望去，那双波澜不惊的眼里，添了几分冰冷薄凉，他轻轻开口：
“进来。”
门轻轻推开，一身黑衣的暗卫走到楚樽亦面前低头说了几句什么，楚樽亦侧耳听暗卫说完，微微颔首，然后对暗卫道：
“知道了，下去吧，莫要打草惊蛇。”
暗卫恭敬点头，因为他自幼就为楚樽亦办事，所以多了几分胆子，开口问道：
“主子，真的不直接动手吗？”
楚樽亦抬眸看了他一眼，那暗卫立刻跪下道：
“属下失言，主子恕罪。”
楚樽亦闻言看了一眼暗卫，语气平淡道：
“下去自己领罚吧。”
说完，暗卫恭敬应是然后退下了。
待暗卫离开之后，楚樽亦低头看了一眼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楚樽亦的书却迟迟没有翻到下一页。
楚樽亦放下书，语气似笑非笑：
“先下手为强？林江初，看在你的身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真的杀了你，姑姑是不是也会伤心？”
楚樽亦如此自言自语，而片刻之后，桌上的书本和信笺，纷纷化为雪花一般飞到半空又翩然落在地上，而烛火明亮，楚樽亦看着满地的纸，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良久，他才笑着坐在椅子上，似乎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捡起一本书，语气带着几分低沉：
“林江初，既然你已经是强弩之末，那我就要看看，你这条疯狗，还会咬谁呢。”
楚樽亦抬眸看向屋外，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冰冷和势在必得，还有几分冷眼旁观的淡漠。
窗外一轮明月，暗香浮动，不管有多少不眠不休的夜，有多少心怀鬼胎的人，夜色依旧，风景依然，只待山高水远，水落石出，万事平定。
月下一人一身黑衣，推开了一扇门，而屋内坐着饮茶的人抬头看去，露出一个浅淡笑意：
“凌音。”
那人解开黑色披风，正是楚凌音，而和她面对面的人，就是景王。
楚凌音看了景王一眼，景王笑着低头将茶盏放在一旁：
“尝尝，是你爱喝的。”
楚凌音的指尖轻轻在椅子上叩了两下，然后静静的看着景王：
“你该回去了。”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似乎面对的只不过是个可以随时颔首擦肩而过就淹没人潮再也不相见的人。
景王听清楚了楚凌音的意味，他一瞬间收紧了手指，然后缓缓放开了手指笑着看向楚凌音：
“我来晋阳数日，你未曾请我吃饭，也未曾请我游玩，好不容易来了，却是赶我走？凌音，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楚凌音闻言看向景王，两人有了片刻沉默，这样的沉默之中，景王面对楚凌音的眼神，不闪不避，良久，楚凌音才道：
“你也知道，这里是晋阳，不是封腾，景王，你该回去了。”
“我该？”
听见楚凌音如此说，景王重复了一句，然后笑着点点头：
“我该？凌音，这世上我该做的事多了，我难道件件都要做？”
楚凌音清楚景王骤然而来的怒气，可是在她的心里，有些人，有些事，再也激不起她心中的波澜了。
爱和恨在她心里，都没有意义了，她不肯再利用景王，也不屑于利用景王。
景王看着楚凌音，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岁月都不舍得苛责的人，她的目光还是以前的清澈，她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到年少的风采，可是她在他面前，依旧是那般的冷漠，每一句话，都不给他留半分情面，每一句话，都击碎他的奢望。
他偏偏甘之如饴，他偏偏不肯回头，他偏偏要靠回忆度过了这么多年。
以至于他熬不下去的时候，就要一遍一遍的回想他们之间那堪称可怜的交际。
越回忆越清晰，越回忆越不舍。
楚凌音带着几分无奈和愧疚的看着景王：
“你该回去了，该回去了。”
景王豁然起身，他走到楚凌音面前，然后他指着自己：
“凌音，你看看我，二十年前的我，不知天高地厚，年少轻狂，我站在大殿前，对陛下说，我此生不娶。我的母后险些派人把我打死，皇上拿一切能够逼我就范的人让我成亲，我不愿意，我宁可不要这皇家身份。”
景王看着楚凌音，几乎要说不出话来，然后他扬起头：
“而今时今日，我已生华发，陛下对我已然无能为力，我跟自己置气，我会拿二十年来置气吗？我会拿自己的一切置气吗？凌音，这世上没有什么该和不该，只有我愿不愿意。我只愿意陪着你，以前你嫁人了，我便躲你躲的远点，如今你终于看清楚了林江初的面目，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你身边。”
楚凌音抿了抿唇，眼尾染了些红，她抬眸看着景王：
“景王，这一切本就是不值得的，如今的我，只想要护好我的孩子，我被林江初耽误了二十年，我恨他。所以我不希望耽误你，我不希望你恨我，景王，抱歉。”
景王笑着看着楚凌音，朗声大笑：
“什么是耽误？你告诉我？凌音，我知道你的脾气，所以你不找我帮忙，我便不动手，我知道你不喜欢欠我的情。我现在什么都不求，我只求能陪在你身边，莫非我真的连这点奢求都不配有了？”
楚凌音怔怔看着景王，然后起身匆匆丢下一句：
“随你。”
就离开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而景王则看着楚凌音的背影，缓缓露出笑容。
楚凌音离开之后，才无奈摇头，本来是准备让他离开，却莫名其妙的听了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