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许认出了洛晚晚的钱袋，抬脚就要冲进去抓人，却被洛晚晚一把拉住手臂，“等等！”
墨云许不解地回头，只见洛晚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篝火旁那个分发银钱的男孩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仿佛冥冥中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她与那个火光中沉静的身影紧紧相连。
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如擂鼓般狂跳起来。
孩子们如同得到指令的士兵，敬畏而顺从地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收成，将其小心翼翼地藏好。
男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叮嘱道：“记住，下次找‘活计’的时候眼睛放亮点，找那些看着心软又好糊弄的外乡人，上了年纪的女人尤其容易心软。得手后立刻分散跑，确定没人跟着后再来老地方集合，别让人摸到尾巴了。下月初五，咱们还在这里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围着的孩子们纷纷点头，眼中是信服和依赖。男孩挥了挥手：“散了吧。”
孩子们立即迅速而安静地四散开来，融入暮色笼罩的破败街巷，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晚晚死死拉着墨云许的手臂，直到最后一个孩子的身影消失，才压低声音道，“跟上那个领头的男孩，小心点，别让他发现了。找到他落脚的地方就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墨云许眉头微蹙，低声道：“为何不一起去？此处偏僻，留你一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不行。”洛晚晚语气坚决，目光紧紧盯着男孩消失的方向，“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你看他那份机警和反侦察意识，简直像个老练的特工一样。我没有轻功，跟着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你一个人去最稳妥。我感觉他很重要，别跟丢了。”
墨云许见状也不再坚持，只叮嘱她务必小心，随后身形微动，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洛晚晚这才放心下来，独自找了个角落坐着。夜风吹过残垣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她紧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果然如洛晚晚所料，那男孩警惕性极高。他并未直接奔向目的地，而是在复杂的巷弄间七拐八绕，时而突然停下脚步，时而假意蹲下系鞋带，甚至故意走进一条死胡同，在尽头快速转身，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翻墙离开。
若非墨云许身负绝顶轻功，还真就被他发现了行踪。墨云许心中暗自有些惊异，男孩如此这般机敏老练，绝不是一个普通乞儿能拥有的心性。
最终，男孩在确认绝对安全后，闪身钻进了一条极其偏僻、靠近城墙根的死胡同，那胡同深处只有孤零零的一户人家。
那人家的院子不大，围墙有些斑驳，但房屋本身并不破败，青砖瓦顶，只是透着一股无人打理的荒凉感。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一条踩出来的小路通向屋门。
男孩推开门走进院子。墨云许靠在门外凝神细听。
一个粗嘎的、带着明显不耐烦的男声立刻响起。
“又死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去跟那群臭烘烘的叫花子鬼混了？！”
这声音来自院子角落一张破旧的躺椅上，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正懒洋洋地躺着，手里晃悠着一个酒葫芦。他穿着还算体面的绸布褂子，但洗得有些发旧，脸上带着市侩和常年酗酒的浮肿。
男孩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屋檐下，将手里一个不大的包袱放下，动作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漠然。
男人见状更加没好气，猛地坐起身，酒葫芦重重顿在旁边的石墩上，发出“哐”的一声，“跟你说话呢！聋了？！我告诉你，老子好歹是这正定县城里有头有脸的金匠师傅！你倒好，成天跟那些下贱胚子、偷鸡摸狗的乞丐混在一起，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软，收留你们这对……”
他似乎想骂更难听的，但瞥见男孩骤然握紧的拳头和那双在阴影里陡然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睛，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恼怒的冷哼，重新重重躺回椅子里，嘟囔着，“……真是触了八辈子霉头，摊上你们这母女两个怪人！”
男孩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没有再看男人一眼，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我娘呢？”
男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挥挥手：“谁知道那疯婆子又跑哪去发疯了？许是在后院捣鼓她那些破花烂草吧！哼，真是……”
紧接着，又是一串不堪入耳的抱怨。
男孩没有再问，转身沉默地朝着屋后走去，瘦小的背影在这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墨云许眼神微凝，记住了这院子的位置和特征，悄无声息地从高墙滑下，然后便迅速折返。
破庙里，洛晚晚正凝神沉思着什么，看到他安然返回后立即迎了上去，“怎么样，找到了吗？”
“嗯，跟我来。”
两人很快便再次来到了那条靠近城墙根的偏僻胡同，二人趴在墙外，借着清冷的月光向内望去。
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小片花圃，虽然简陋，但能看出被人精心打理过的。花圃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微微弯着腰整理花草。
那是一个女子，穿着一件已经褪色，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浅蓝色旧布裙，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能看出有些毛躁和干枯，却梳理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瓢，正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木桶里舀出水，轻轻地、均匀地洒在花圃里几株刚冒出嫩芽的植物上。
月光如水，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和柔美的侧脸轮廓。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和模糊的侧脸，洛晚晚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惊心动魄的美貌。
那是一种即便被粗布旧衣包裹、被生活的苦难磨砺，也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源自骨子里的清丽和高贵。
女子洒完水放下木瓢，拿起旁边一个小簸箕，里面是些草木灰之类的肥料。她蹲下身，用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将肥料撒在植物的根部周围。
月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她的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沉浸在一个只属于她和这些花草的世界里，完全屏蔽了周遭的荒凉和前院隐约传来的男子不满的嘟囔声。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屋内走出。他脚步很轻，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拿起地上的木桶，将剩下的水小心地浇在另一垄花苗上，动作熟练而自然。
女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转过头，月光照亮了她美丽却带着一丝茫然的脸庞。她望向男孩的眼神有些涣散，却盈满了温柔的笑意。
“辰儿……”她轻声唤着，声音轻柔无比。
男孩脸上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他放下水桶，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捧到妇人面前。
那是一只木簪，隐隐散发着些檀香味。
“娘，给您。”
妇人的目光落在簪子上，微微愣了一下，但看到儿子眼中的亮光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繁复的纹路。
“好看……”她喃喃道，眼神依旧有些飘忽。
“那我给娘戴上。”说着，男孩绕到她身后，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木簪别在了妇人发髻上。
“慕辰乖……”她转过身，抬手轻轻摸了摸瑾慕辰的头，“晚上想吃什么？娘做给你吃。”
洛晚晚躲在暗处，心下狂喜，心道：果然是他们！
墨云许则眉头微蹙，像是在暗中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