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二楼的书房内，厚重的丝绒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缝隙，吝啬地透进几缕午后的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和雪茄的气味，沉滞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江烨靠在高大的真皮转椅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并排摆放的监控屏幕。
画面清晰显示着洛晚晚家内外的关键区域，空寂的客厅、雅致的餐厅以及飘满花瓣的后花园。
画面中，洛晚晚独自一人坐在白色藤编的花园椅上，她没有看手机，只是微微低着头，目光失焦地望着脚下修剪整齐的草坪，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般，任由阳光倾洒在身上。
江烨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十日前，他来到洛晚晚家中，借机把她支出去，然后在别墅各处都安装了监控。
三天前，洛晚晚把林芝带回了这栋别墅，两人避开了所有人，在偏厅密谈了许久。最后，她向林芝伸出手，林芝犹豫片刻，将一个古朴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盒子郑重地放到她手中。
那盒子里装的，正是能克制墨云许武功的情人蛊！
这一切，他都通过安装在隐秘角落的针孔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
可现在的问题是，蛊既然已经到手，为何她还不动手？
她在犹豫什么，是对墨云许旧情未了，还是那该死的妇人之仁在作祟？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江烨猛地回过神来，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转动椅子面向门口。
书房外，陆百川拄着那根乌木镶银的沉重拐杖缓步走近。他走到书桌前，用那双阴鸷的眼睛扫了一眼监控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我们的洛小姐还没有入套啊，”他微微偏头，看向江烨，“东西她不是已经拿到了吗，怎么，如今还是舍不得了吗？”
江烨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他将一杯递给陆百川，自己浅浅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亲眼所见，她确实从林芝那里拿到了蛊。”江烨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但她拿到后，就一直这样，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坐在花园里发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哼！”陆百川拐杖在地板上用力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果然还是这样，女人终究是女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看来，光靠她自己下决心是不行了。需要有人在后面推她一把，狠狠地推一把！”
江烨端着酒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转过身，直视着陆百川，“你想做什么？”
陆百川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既然伤你一个，分量还不够重，不足以让她彻底狠下心肠，那不如就把她自己也彻底卷入这漩涡的中心，让她切身感受到切肤之痛。”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我记得她那个父亲，洛正宏，似乎一直对那个来历不明的墨云许颇有微词，不放心将女儿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吧？”
江烨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给墨云许安上一项让洛晚晚绝对无法原谅的罪状，我倒要看看，当墨云许成为害死她父亲的凶手时，她是否还会心慈手软？到时候恐怕不用我们催，她就会亲手把蛊下给墨云许，甚至会……亲手杀了他。”
一股寒意瞬间从江烨的脊背窜起，他几乎立刻便出声否决，“不行！”
陆百川眯起眼睛，“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逼她就范吗？如果再这样任由她优柔寡断下去，墨云许很快就会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到时候一切都晚了，我只问你一句，你父亲的仇还报不报？”
江烨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这不仅仅是利用洛晚晚，这是要把她彻底毁掉。
让他亲手将最爱的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
“一旦有人死去，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警察必定介入，而且还会会深入调查。墨云许不是傻子，以他的能力和手段，一旦察觉到真相后开始反击，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到时候别说报仇，恐怕我们自身都难保。”
他冷静下来，沉声道：“这风险太大了，我想，你也不愿意看着我们自掘坟墓吧”
陆百川脸上的阴冷笑容终于消失，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书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半晌，陆百川才缓缓开口，却少了几分咄咄逼人，“那你告诉我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继续等下去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江烨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灼灼地迎向陆百川审视的眼神，“再给我五天时间！五天，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一切，我会让洛晚晚心甘情愿地动手。”
陆百川的眉头紧紧皱起，“五天之内，你能保证？”
“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我保证会竭尽全力，如果五天之内她还没有动作……到时候，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能为洛晚晚做的最后一件事。
陆百川死死地盯着江烨，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书房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监控屏幕上，洛晚晚依旧保持着那个凝固的姿势，仿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陆百川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冷哼。他拄着拐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江烨，“好，就五天。”
他顿了顿，拐杖重重地点了一下地板，“记住你今天的话，五天之后若是还没有结果，我就按照我的计划去做。”
说完，他不再停留，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走出了书房，只留下江烨一人对着屏幕上那个身影出神。
虽然江烨在陆百川面前表现得稳操胜券，可实际上他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事情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绝不能贸然去洛晚晚面前劝她动手，可旁的办法他也实在想不出来。
好在两天后，墨云许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别墅门口。
洛晚晚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是当看见他的那一刻，胸腔里的心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试图用那点锐痛压住浑身细微的颤抖，挤出一点笑容，“你来啦。”
声音出口，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干涩。
他微微颔首，薄唇刚启，似乎想说些什么。
“对不起！”洛晚晚抢在他开口前急促地截断，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讨好的柔软，“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和江烨走那么近的，让你误会了，我以后一定注意跟他保持距离，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墨晚许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似乎在这笨拙的示弱下稍稍松动了一瞬，他细弱蚊蝇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洛晚晚松了一口气，立刻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引着他走向餐厅，“我给你做了饭，看样子你这半个月一定又没好好吃饭吧？人都瘦了一圈了。”
餐桌上摆着几碟家常菜，散发着温热的香气。
洛晚晚将他按坐在主位，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墨云许的目光掠过桌面，眉心微微蹙起，“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心头猛地一撞，脸上却绽开一个嗔怪的笑容，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还不是怪你！一走就是这么久，音讯全无的，你的心好狠，竟然真的一点都不想我。没办法，我只好来主动求饶了。墨云许，我不想再跟你冷战，我想你了。”
一丝极淡的愧色掠过他眼眸，他抬手，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我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有些事情比较棘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脱不开身。抱歉，让你担心了。”
这句“抱歉”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洛晚晚心上最酸软的地方，让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她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到酒柜边，背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手，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澄澈的酒液注入杯底，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深宝石般的色泽。她端起其中一杯，递到他面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简单一句‘抱歉’可不够，你得向我喝酒谢罪。”
墨云许不知她想做什么，便顺应着接过酒杯。
冰凉的杯壁贴着他温热的掌心，激起薄薄一层汗。
他没有立刻喝，而是将杯沿凑近鼻端，极其自然地嗅了一下。这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是一种刻入骨髓的警惕本能。
在战场上淬炼了这么些年，他早已对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异常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