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做工,简直惊为天人啊。”王苏媚喉间溢出一声惊叹,她突然攥住少女手腕,东珠耳坠扫过对方脖颈,"妹妹到底要怎样才肯相让?"
"夫人!"掌柜见情况不对,赶忙小跑过来打圆场,"库房里还有半匹料子,您若喜欢,我立即吩咐工人来为您量体裁制。按照您尺寸定制的,怎么不也比这现成样衣合身不是。"
王苏媚神态稍微有些动摇,“定制大概得多长时间啊?”
“一个月左右吧。”店家解释着,“因为这料子珍贵,所以全城只有一套成衣,其余人想要都只能是找人现做。而要想做出成衣这个效果,非得找几十年的老裁缝手工一点点缝制才行,怎么也得快一个月才能出来。”
"一个月?等到那时秋风都凉了!这旗袍即便做好也没办法穿了。"
她立即回过头,伸手按住少女的手腕,语调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怪异,"妹妹若肯割爱,姐姐愿意出三倍价钱补偿,且这店内的所有衣料随你挑,算是我赔给你的,如何?"
少女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她犹豫许久,终于掀起纱笠一角,露出小半张涨红的脸,"既然姐姐如此喜爱,君子不夺人所好。或许,这一件可以让给姐姐。"
王苏媚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却见少女突然抬头,"不过姐姐还是先上身试试为好。这衣裳腰线收得极紧,若是尺寸不合,不就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块料子了吗?"
"夫人!"不等她回答,丫鬟便警觉地拽住王苏媚的袖角,“这衣服别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让奴婢先检查一下为好。”
少女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于是立即递上成衣。丫鬟警惕的接过,仔细检查起来。
“如何,没有绵里藏针的勾当吧?”,少女捂着嘴轻笑,浸过茉莉香露的丝绢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她那一闪而过的怪异神情。
丫鬟点点头,将衣服递到王苏媚眼前,“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衣服做工繁琐,恐怕不易上身。”
"让丫鬟帮着穿便是。"她故意提高声调,好让门外守卫听见,"这样也好知道是否真的合适。这料子金贵得很,若是强穿撑坏了线脚反倒是浪费了。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若姐姐真的穿上好看,那小妹也就甘愿相让了。"
王苏媚的视线在这件留仙裙上流连许久。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裙裾上,孔雀羽线忽而泛出幽蓝,忽而转为绛紫,宛如活物呼吸。
"备茶。"王苏媚解下腰间荷包扔给掌柜,对少女微微颔首示意,"妹妹稍等片刻,我试完便出来。"
“好哇,”少女微微一笑,眼眸却闪过一抹说不清的深意,“妹妹甚是期待呢。”
试衣间内,丫鬟正一根根系紧衣带,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夫人,这熏香......"
王苏媚正对镜欣赏颈侧露出的雪肤,闻言瞥向角落的鎏金香炉,那青烟袅袅中,似有细碎金粉随风飘落。
她刚要开口,却从镜中望见一抹白雾,随着雾气弥漫,身后丫鬟的眼神逐渐涣散起来。
"啪嗒。"
玉梳掉在地上,声响却正好被门外市集的喧闹淹没。
王苏媚猛地转身,发现丫鬟竟靠着妆台昏睡了过去。她张口欲呼,却看见试衣间后墙的《麻姑献寿》图突然被掀起一角。
"夫人好眼光。"江烨的脸从暗格里浮现,指尖银针寒光一闪,"这料子确实配您。"
王苏媚的惊呼被捂在浸了曼陀罗汁的帕子里。挣扎时不小心碰翻了香炉,香灰洒在那件价值连城的留仙裙上,瞬间灼出几个焦黑的洞。
店内,洛晚晚假意看着店中其他料子,实则一直盯着门内的动静,眼神还不时瞟过在门口把守的两名黑衣男子。
那两名守卫如铁塔般杵在门槛两侧,左边那人络腮胡里藏着狰狞刀疤,腰间横刀足有半人高;右边的独眼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袖口下隐约露出半截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她心下暗暗窃喜,这两人看起来功夫都不差,若是今日选择硬碰硬,他们这边恐怕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见里面许久没有声音传出,门口保镖有些疑惑,隔着门问道:“夫人,您还好吗,可有什么异常?”
里面几乎是立即回答,“没事,衣服不太好穿,再等一下。对了,我正好有些饿了,你们去把刚才在王老家定的那个糕点取来,现在估计已经做好了。”
“可是...”
“快去啊,”里面的声音有些急促,“我一会试完衣服出来就要吃的,凉了就不新鲜了。”
“是。”两个黑衣人对了个眼色,络腮胡快步跑下楼去取,另一个独眼男子则依旧守在门外,但神情看上去却略有些松懈。
“说起糕点,我倒是也有些饿了,”洛晚晚将一旁的斗笠放到桌前,对老板道,“劳烦您帮我看一下东西,我去隔壁店里买口枇杷糕,马上就回来。”
“好嘞,放心吧您嘞。”店主认真整理着货物,眼皮都没抬一下。
盛夏午后,蝉鸣刺耳。
店外的老槐树上,蜂群躁动不安地围绕着蜂巢盘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阳光毒辣,连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热浪裹挟着某种甜腻到诡异的花香,从半开的窗户缝隙渗入店内。
洛晚晚留下的那顶斗笠静静地躺在柜台上,竹篾编织的缝隙间,隐约渗出丝丝缕缕的淡紫色烟雾。那烟雾起初极淡,混在店内沉水香的熏烟中几乎难以察觉。但随着时间推移,斗笠内部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某种蜡质正在融化。
片刻之后,甜腻的异香骤然爆发
那气味浓烈得几乎具象化,像是有人将一整罐蜂蜜直接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甜得发齁,又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腥气。
"这鬼天气。"店主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粗布衣袖早已被浸透。他困惑地环顾四周,想不通为什么明明门窗紧闭,店内却干燥得异常,连常年湿润的绸缎都显得脆硬。
渐渐地,他的喉咙开始发紧,像是有什么无形的手正掐着他的气管,"得通通风......"
店主踉跄着走到窗前,用力推开那扇雕花木窗,热浪裹挟着蜂鸣声瞬间涌入。
起初,只是零星几只蜜蜂从窗口飞入,在店内盘旋。它们似乎是被那顶斗笠吸引,却在靠近柜台时突然转向,齐齐朝着守门的黑衣大汉飞去。
"滚开!"
大汉挥动佩刀,刀鞘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但那些蜜蜂却像是疯了一般,完全不顾被拍碎的风险,前赴后继地扑向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娘的!什么鬼东西!"
大汉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更多的蜂群从窗口涌入,黑压压一片如同流动的乌云。它们避开擦汗的店主,甚至绕过柜台上的蜜饯,全部精准地扑向那个不断挥舞手臂的黑衣人。
"啊啊啊——!"
一只蜜蜂直接钻进了他的鼻孔,尾针狠狠刺入黏膜。大汉疯狂地抓挠着脸,指甲在皮肤上刮出血痕。但蜂群仿佛认准了目标,有些甚至钻进他的衣领,顺着铠甲的缝隙往里爬。
"救、救命......"
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调,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起,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
这些蜜蜂显然不是寻常品种,它们的尾针异常粗长,刺入皮肤时会分泌出某种荧光绿的黏液。大汉的皮肤开始出现诡异的纹路,像是皮下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
"砰!"
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将一摞绸缎撞翻在地……
店主瘫坐在柜台后,浑身发抖却奇迹般地毫发无伤。他惊恐地发现,那些蜜蜂在靠近他时,会突然转向,就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保护着他一般。
斗笠内残留的紫色蜡块逐渐融化,散发出最后一丝甜腻的气息。
烈日将瓦片烤得发烫,就在绣庄对面楼的茶室中,墨云许正坐在那里,玄色劲装被热风掀起。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个鎏金香料盒,盒面錾刻的饕餮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盒内残余的曼陀罗粉末还在袅袅升腾。
在确保对面的二人安全撤离后,他‘啪’地一下将盖子合上,纵身一跃,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