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腐朽的霉味钻入鼻腔,像无数条冰冷的蛆虫在气管里蠕动,细小的冰渣透过单薄衣衫,一点点渗进肌肤。
王苏媚后颈贴着潮湿的木墙,手腕处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灼烧感顺着静脉直窜太阳穴。她早已从昏迷中醒来,此刻却不敢有丝毫动静,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已经清醒。
她试着睁开眼,却发现头上被蒙了一块黑布,将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布料粗糙的缝隙间漏不进半点光亮。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一阵叫嚷声,她赶忙留神听去。
"那姓陈的杀了我二十一个弟兄,如今好不容易把他婆娘抓过来,你却让我要点赎金就放了她?太便宜那个杂种了!"
男人粗粝的嗓音惊得王苏媚浑身一颤,布条边缘立刻洇开两团湿痕。皮鞋碾过碎木屑的声响忽远忽近,像是将猎物逼到悬崖边的狼群围猎,她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浓重的烟草焦油味。
"你当陈德是傻子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有些怪异,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变了声的缘故。只听她轻叹一口气,"组织现在最缺的是钱,可不是人命。"
王苏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咣当——"
铁器撞击声几乎贴着耳畔炸开,那男人似乎正在发怒,指着女子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我与陈德那畜生不共戴天,今日别说是你,就算是老大拦在我面前我也非杀了他婆娘出气不可。别跟我谈什么钱钱钱的,我那二十几个兄弟的性命是你用钱能买来的吗?!”
“可是...”
女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紧接着,一阵很响的巴掌声传来,伴着喉间溢出的半声呜咽,“再废话,老子连你一起杀!”
女人终于不敢再反驳,气势渐渐弱下去,妥协道:"好,即便你要杀她,也得先想好全身而退的法子,陈德一向睚眦必报,若是被他发现咱们杀了他女人,一定会像疯狗一样展开报复的。”
“你什么意思?”
"不如做成意外?你找口缸来,趁麻药劲没过把她溺死,再抛到旁边的大河里,做出意外溺毙的现象。这几天接连暴雨,大水一冲,保准找不到咱们的任何把柄。"
"妙啊!"男人亢奋地拍打水缸,满意地笑出声,"这才像是你嘛,那就这么办。去!把后院的腌菜缸拖来!"
黏腻的冷汗顺着脊椎滑入腰窝,腐木碎屑簌簌落在肩头,王苏媚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额角的伤口重新崩裂,温热的血渗进黑布,在眼前洇出暗红色斑块。
她尝试着活动手腕,却发现绳结比想象中更刁钻,每挣扎一次,麻绳便多渗入肌理一分。她小心翼翼地活动着身体,却发现手臂、大腿、甚至是脚踝上都被紧紧捆着粗重的铁链,没有一丝一毫挣脱的可能。
水缸拖拽的闷响越来越近,腐烂的腌菜味混着河腥气扑面而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越来越绝望。
突然,男人粗粝的手掌掐住她后颈,冰凉的铁器贴上太阳穴,"小娘子,记住了,害死你的人是你丈夫陈德,等到了阎王跟前,可别怨错了人!"
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像恶灵的催命符咒,“好了哥,东西都准备完了,可以送她上路了。”
"你们抓错人了!"积蓄许久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带着几分深入灵魂的颤栗,“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陈德!我丈夫叫陆百川!城南茶行的陆百川!"
铁器骤然撤离,死寂中只剩她急促的喘息。
"哟,小猫醒了?"男人戏谑地用刀刃挑起她的衣裳,"陆百川?莫不是陈德那杂种换了新名头?"
“是真的!”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只好用舌尖抵住上颚,试图压下颤音,“我丈夫是城南茶市最守规矩的商人,陆家三代经营茶行,去年还在杭州置了三百亩茶园,跟你们口中的什么陈德完全没有一点关系。你们如果不信的话,城里的刘掌柜、漕运李把头都能作证!"
“这......”女人有些犹豫地看向男人。
男人冷笑一声,"小娘子倒是机灵,可惜你骗不了我,如果你丈夫不是陈德,为什么陈德一受伤你丈夫也就消失了好几个月,至今没有踪影。"
“百川那是临时接到急事,要去青州郊外看新发现野茶种!他带着三个茶农进山已经三月有余了,官府的调令文书还在我妆奁暗格里!确实与陈德无关啊。”
死寂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冰凉的指尖突然探入后领,她浑身僵直,听见喉结滚动的声音,"她身上没有黑鹰刺青,确实不是陈德老婆。"
王苏媚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就说你们抓错人了,快放了我啊!”
"早说你们糙汉子办事不牢靠。"女人踏着高跟走上前,娇笑着扶正她的发簪,"让陆夫人受惊了,只是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吧。"
鎏金护甲突然插入发间,扯得头皮几乎要渗出血珠,男人阴恻恻的声音贴着耳廓,"就算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听见这么多不该听的,你以为还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冷汗顺着脊椎蜿蜒而下,她哑着嗓子挤出哭腔,"我若是不见了,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到那时,到那时......"
剩下的话,被她尽数咽了回去。
冰凉的刀锋贴上颈侧,激得她浑身一颤。
王苏媚的喘息凝在喉头,很明显,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怕她的威胁,相反,还被这威胁勾起了兴趣,“好啊,那我就等着他来复仇。”
冰刃般的压迫感从后颈缓缓爬升。
杀意,彻骨的杀意,从未有过的剧烈恐惧在此刻涌上心头。
她想,她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利刃即将要向她劈去的一瞬间,一声呵斥在耳旁响起。
"当家的且慢!"女人突然按住男人手腕,"好好的一个妙龄女子,就这么死了也是可惜,听说陆家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若是......"
钢管稍稍撤离半寸,王苏媚趁机急促喘息,"各位好汉所求不过钱财,我陆家虽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权贵,但府中多少有些积蓄。您开个价吧,只要肯放我一条性命,必将倾尽所有。"
"五千两白银。"女人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她颤抖的唇瓣,“陆家夫人,应该值得上这个价吧。"
"不行!"男人暴喝,"青狼帮从不留活口!你这是在给自己挖坑!万一她将来把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阴冷的风突然灌入屋内,浓重的土腥气裹着远处野狗的呜咽。
后背狠狠撞上木柱的瞬间,王苏媚听见襦裙撕裂的声响,她终于崩溃哭喊:"我家里还有老人,求你饶过我,我王苏媚对天发誓,绝不会将今日的情况说出去一个字,若有违背,必将不得好死!"
"造孽哦..."女人长叹着扶起她瘫软的身子,"哥,您再想想,帮派现在缺少资金。你就算放了她,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家人都在盛京城内,你还怕她翻了天不成。再者,前段时间您在陈德的事情上失误,老大已经很不满了,如今若是能招揽些钱财,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男人沉默良久,钢管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刮擦声,终于,他冷笑起来,抓起王苏媚的手按在粗糙墙面上,刀刃擦着指缝钉入木板,"明日若见不到赎金,我便把你手指砍下来寄去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