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将最后一炷香插入鎏金香炉,青烟袅袅盘旋而上,模糊了她雍容的侧颜。
她并未立即返回禅房,而是信步转向殿后那片竹林掩映的僻静小径。
暮色中的古刹静谧非常,唯有风过竹梢的沙沙声。就在一处荒废的放生池旁,一个蜷缩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靠在斑驳的石栏上瑟瑟发抖。
"这是……"皇后脚步微顿,凤眸中掠过一丝诧异。
住持连忙上前,合十禀道:"娘娘恕罪。是附近逃难来的流民,寺里时常施些斋饭。"
那乞丐闻声抬头,露出张污浊不堪的脸,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皇后凝视着对方深陷的眼窝和颤抖的指尖,忽然轻叹:"既是落难之人,便带她去前山空着的耳房歇息吧。"她转头吩咐随行宫女,"取些点心热茶,再找床厚实被褥。"
"多、多谢娘子恩典……"
乞丐挣扎着要叩首,被宫女及时扶住。就在两名宫女搀扶着她经过侍卫队列时,那乞丐脚下踉跄,不小心摔倒在地,捂着手帕咳嗽起来。余光向一旁的守卫使了个眼色。
厢房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明亮无比。
乞丐蜷在板床上,裹着宫女给的厚棉被,声音虚弱地开口:"多谢姐姐照应……这兵荒马乱的,能从山西逃到京城,真是捡回条命。"
正在整理茶具的宫女动作微顿:"你是山西人?"
"平阳府的。"乞丐啜了口热茶,被子下的手指悄悄收紧,"黄河决堤那会儿,俺家那几亩田全淹了……家人也都冲没了。"
宫女在床沿坐下,烛光映着她稚气未脱的脸:"我老家是潞安府的,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了。现在城里可还太平?"
"哪有什么太平啊。娘子如今什么年岁了,离开潞安府应该有些年头了吧,怎么也没想起来回去看看?"
“十岁时家里经了一场大火,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从那以后便再也没回去过了。”
乞丐微微一愣,随即又猛地咳嗽起来,不停地暗中打量着她,“娘子可是姓苏?”
宫女身子微微一僵,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来,“您认错人了,我并不是山西首富苏家,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罢了,不值一提。”
“是我唐突了。”
乞丐没再继续追问,又去喝了口茶,可刚端起茶碗,手一抖,茶碗"哐当"翻倒,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宫女袖子上。
在宫女吃痛抽气的瞬间,乞丐慌乱地去掀她湿透的衣袖:"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给你擦干净……"
衣袖被顺势捋到肘部,一道三寸长的狰狞疤痕赫然横在白皙的小臂上。那疤痕形状极为奇怪,不似寻常伤口。
两人同时僵住。乞丐盯着那道伤疤,瞳孔骤缩。
"无妨。"宫女猛地抽回手臂,快速将衣袖放下,"娘子好生歇着,夫人那里还有差事要办,我得先过去了。"
门扉合拢的声响在空屋里回荡。
乞丐缓缓坐直身子,眼底不再有半分怯懦。
油灯噼啪作响,在她幽深的眼眸里跳动着冷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终于传来三轻两重的叩门声。
乞丐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压低嗓音问:"谁?"
"是我。"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她上前拉开门闩,墨云许闪身而入,带着一身夜露的凉意。
"情况如何?"乞丐急切地问,顺手将门掩好。
墨云许摇头,"侍卫比预想的还要多,明哨暗哨交织成网,暂时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屋内的烛光跳动在脸上,他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他有些好奇,突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这是...煤灰?"
指腹传来的温度让洛晚晚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是灶房里的木炭。如何?这身打扮可还像那么回事?"
说着,她故意佝偻着身子,在狭小的屋内转了个圈。破旧的衣衫随风扬起,露出刻意抹脏的脚踝。
"像极了。"墨云许唇角微扬,随即正色道:"我方才过来时,发现后山那边加派了不少人手,围得跟铁桶一般,想来帝后今晚应该会在那里住宿。刺杀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洛晚晚敛去笑意,将眉头微微蹙紧,眼前闪过那道奇怪的伤疤,“我好像找到了一个计划之外的人。只是不知道,她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