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芷柔知道。”她抬起眼，静静地望向他。黄昏的天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割出细碎光斑，像极了求亲那日的琉璃灯影，“曾经有一个人答应过她，等他得胜归来，就带她去看十里烟花，赠给她万千荣光。只可惜，她终其一生，也没能等到那人兑现诺言。”
墨云许眼神微微黯淡了些，“林芝，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罚我都认。可是我现在真的有非常着急的事情需要找陆百川，算我求你了，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
林芝突然将红唇贴在他染血的衬衫领口，玫瑰香水混着硝烟味在两人鼻息间纠缠，“这么着急啊。看来此事又是跟洛晚晚有关咯？”
“林芝！”墨云许青筋暴起拳头。
林芝笑了起来，她放下酒杯，“就当是替芷柔完成她唯一的遗愿吧，这件事完成后，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墨云许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表情沉得吓人。
看着墨云许在自己眼前吃瘪的模样，林芝心情倒是很好。她抛下一个地址，便装作不在乎地离开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去。
果然，第二天上午，她见到了墨云许，对方下颌新冒出胡茬，眼睑下青黑一片。
她是恨他的，而且她心中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不知为何，看着他朝自己走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
林芝心脏跳的厉害，声音不自觉有些发颤，“你来了。”
墨云许看了看周围，“怎么选在这里？”
晨雾中的游乐园像打翻的童话绘本。褪色的南瓜马车载着晨露，摩天轮轿厢玻璃映着朝霞，如蜜糖流淌。
“因为喜欢啊，”林芝指着一旁的过山车，“那么今日约会就从这里开始吧，墨云许，我记得你并不恐高吧。”
远处，紧邻着游乐园的山丘上，林必平拿着望远镜看着眼前的一幕，手指被攥得咯咯作响。他接通电话，“营主，找到墨云许行踪了，他跟林芝都在这里。请您指示，现在是否开启穿越之门？”
陆百川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洛晚晚还没有死，现在还不能回去。”
“属下不太明白，既然如今所有人都已凑齐，是千载难逢的开启穿越之门、重返小说世界的机会。我知道您憎恨洛晚晚，但是跟咱们的大计比起来，她的性命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听命便是。”一阵咳嗽声传来，陆百川似乎有些急躁，“给我盯紧墨云许，一旦查探到洛晚晚行踪后立即向我汇报。”
“是。”
晨风卷起旋转木马顶棚的许愿绸带，林芝的卷发被吹乱，发丝间缠绕的彩带像被施了魔法的毒蛇，随着过山车爬升时齿轮的咔嗒声缓缓收紧。
海盗船、过山车、旋转木马......林芝像个孩子一样，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仿佛真的是小情侣在正常约会一般。
当最后一抹晚霞沉入褪色城堡塔尖时，旋转木马的彩灯骤然亮起。镀金独角兽驮着星屑般的彩灯，将斑驳的琉璃地砖映成星河。
"最后一曲了。"她忽然拽住墨云许的袖扣，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肩膀，"墨大将军肯赏脸跳支舞么？"
破旧的音响突然流淌出《夜来香》的旋律，沙哑的唱片杂音里，林芝的高跟鞋抵上墨云许的军靴。她指尖抚过他胸膛，"记得吗？那晚在草地上，我去找你跳舞，你差点踩坏了我的鞋。后来，你说要回去练习，等练好之后再邀请我共舞。"
墨云许垂眸避开她灼人的视线，没有说话。
林芝旋身，将他推向南瓜马车，朽木车厢里堆积的许愿币哗啦作响。她染着酒红的指甲戳向他心口，"你欠我的这支舞，迟了好久好久啊。"
霓虹灯牌在他们头顶明明灭灭，将林芝眼角的泪痣映成泣血模样。她忽然踮脚贴近他耳畔，"那年冬天，你把我从劫匪手中救出来，却被逼着跳河。河水那么刺骨，冻得我快要窒息了，那个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别怕，我在。"
夜风裹挟着焦糖爆米花的甜腻拂过，墨云许猛然扣住她欲抚上自己脸颊的手，轻声开口："林芝，我们回不去了。我曾经真的爱过你，可造化弄人，你我之间，缘分太浅。”
她退后两步，自嘲地笑起来，“我还爱你，你却已经不爱我了。这份爱把我困在原地，当我挣扎着抬起头时，却发现你早就已经迈步向前了。”
墨云许的喉结在阴影中滚动，"抱歉，但我不能再欺骗你了。对我来说，与你的相爱是青春时燃起的烈火，曾确确实实地尽情绽放过。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十几年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早就不是十七岁的墨云许了。"
她身子微微一怔，涂着丹蔻的指尖抚过墨云许紧绷的胸膛，"那为什么你的心，会跳的这么快？"
“你骗得了我，骗得了其他所有人，难道还能骗得过你自己的心吗？”
他闭上眼，不再看她。
沉默时，一旁的篝火堆突然爆出火星，燃烧的木屑如红蝶纷飞，恰巧落在林芝曳地的裙摆上。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整个人便向后倒去，羊皮靴跟卡进地砖缝隙，尖叫声撕破夜幕："啊，不要！别烧我！"
墨云许下意识地揽住她后腰，布料发出的焦糊味格外刺鼻，与那场火灾里烧焦的味道如出一辙。
林芝靠在他怀中，身躯颤抖如风中秋叶。
他拍灭她裙角的火星，灰烬在掌心烙出红印，"别怕，只是一点篝火而已，已经熄灭了。"
林芝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也被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墨云许叹了口气，想去擦她颊边污渍，破碎的记忆如利刃刺入太阳穴。他动作猛地顿住，扳过林芝的身子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怕火？你想起来了是不是！林府的那场火灾，还有那些新增加的记忆，你都想起来了对不对？”
林芝头痛欲裂，她踉跄着推开他，镶钻腰链勾住生锈铁钉，在裙摆撕出狰狞裂口。她却恍若未觉，整个人都跌进狂欢的人群中，劣质香水与汗酸味混作一团，满目都是扭曲的小丑笑脸与荧光恶魔角。
墨云许的呼喊被抛在身后，在人群中渐渐湮没。
"让开！"她扯断缠在腕间的彩带，珍珠项链在推搡中崩落，一只手掌有力的钳住手肘，硌得她皮肤生疼，“怎么是你？”
林必平穿着一身很普通的卫衣外套，头上帽檐压得很低，几乎把整张脸都挡住，“别说话，我先带你离开。”
林必平半拥着她冲出人潮，游乐场的灯光忽明忽暗，将二人脸色衬得格**沉。
酒店的房间里，他声音温柔得接近诡异，“怎么样，刚才没有被烫到吧？”
林芝没有理他，失魂落魄地坐到床上，脑海中涌现出很多奇怪的画面，断断续续的，令她摸不着头脑。
林必平去楼下前台要了包扎的东西来，小心翼翼地捧起林芝染血的手臂，医用棉签蘸着酒精轻轻擦拭伤口，低声道："为什么见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在这里装好人了。"
林必平把酒精收起，又在她手腕处敷上扭伤药，手掌轻轻推开，“其实在当年去林府谈矿石交易的时候，我曾远远的见过你一面，那时你正在小溪旁踢毽子，笑得那样明媚好看，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我一时看出了神，忘了及时把茶水端进去，被左青逮住臭骂，是你看不过去，过来帮我解围。”
林芝抬起头，终于直视他一眼。
“从那时起我便立誓，这一生都要守护这个笑容……可谁知道后来，居然出了那样的事……”
窗外降下一道闪电，将屋子倏地照亮。林芝脸色重新变得苍白，将手臂猛地收回，“滚出去。我不想听这些。”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年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但他墨云许不也跟我一样吗？为什么你还愿意见他，却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