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你?你也配?”她冷笑着点燃一根薄荷烟,火星在昏暗中忽明忽暗,“你说当年没有能力保护我,好,我姑且认为那件事情你事先并不知情。但是它发生后呢?左青把这件事闹出那么大的阵仗,你在黑旗营里不会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吧。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要护我,为什么不去剐了左青那个贱人?”
“我…我那个时候没有力量去跟他抗衡。”
林芝踹翻医药箱,玻璃瓶在地面炸成星芒。
她赤脚踏过冰凉的酒液,蕾丝袜破洞处露出狰狞的旧疤,"事情发生的时候,云许被派到外城打仗,对那天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找了我很多年,甚至在升任总将军后,哪怕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哪怕在当时得罪黑旗营并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他还是顶着压力,血洗了临渊阁的整个分舵。"
“你问我为什么到现在还念念不忘,那是因为他值得我去爱。”
"你心思很多,知道的也不少。可惜,连当条好狗的觉悟都没有。"
她吐气如兰,烟圈喷在他脸上,模糊了那道眼角处的伤疤。
“滚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房门在林必平眼前逐渐合拢,门关上的那刻,也将两人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夜凉如水,林芝站在窗前,手指不自觉撕扯着丝绸帘子。
月光从落地窗洒了进来,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芷柔。”林必平望向屋内,目光阴森狠厉,“我会让你彻底看清墨云许的真面目,我会让你知道,他究竟有多不堪,究竟有多么不值得你去爱。”
深夜,医院走廊浸在冷蓝色消毒灯里,墨云许抬脚走过,碾碎满地月光。
洛晚晚正盯着掌心发呆,见他进来,忙扯出一个笑容,像雪地里绽开的扶桑花,“你来啦。”
床头柜的玻璃瓶插着鲜艳的鸢尾,那是她最喜欢的花,花瓣落在她青紫的指节上,随细微颤抖簌簌飘落。
墨云许点了点头,上前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她手指冰凉,嘴唇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今天护工推我去看了丁香,真的好看..."洛晚晚扬起眉毛,想努力做出无事的样子,但咳嗽却来得剧烈突然,丝毫不由她控制。
她咳了许久,几乎快要喘不过气,过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语气淡淡道:"只可惜,马上就要谢了。"
"没关系啊,丁香谢了还有绣球,绣球谢了还有栀子花、百合、玫瑰。今年的花期过去了,还有明年、后年……"
墨云许用袖口擦去她唇边血渍,语气带着些哽咽,"知道吗,在盛京城城墙外,有一大片的玉兰树,各种颜色都有,每年春天盛放,好看极了。等你身体恢复一些,我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洛晚晚笑着看她,指尖轻轻抚上他眉心,“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你装作虚弱的样子来到我门前,诱骗我出去。亏我还怕你有什么意外,又是给你倒水又是给你送粥的,结果你竟然想要我的命。”
“结果还不是被你轻而易举地降伏了。第二次更惨,我堂堂大将军,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竟然被你按在椅子上捆了整整一夜。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当时的景象重新浮现眼前,她不禁有些出神,“日子过得好快啊,一转眼都已经快一年了。”
墨云许将脸埋进她掌心,咸涩液体渗进她皮肤,“是啊,我爱上你也快一年了。”
她抬起头,笑涡里盛着碎冰般的月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墨云许直起身子,认真回想起来。
是在破旧塔楼下,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望着他,对他说“我们是盟友”?
不,比那个要早。
是她在费劲全力扳倒陆百川后,还不忘告诉他,“内心的桎梏只有自己才能解除,别人代劳不了”?
不,还要早。
是当她明明穷得叮当响,还在关心他有没有休息好,给他买了全套的衣服鞋子。是在他明明想要杀了她的时候,却不计前嫌的想要救他。
是医院病房里,那个急促、霸道的吻。
原来,他竟然心动得那么早,早到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墨云许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绯红,攥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洛晚晚倒也不扭捏,“在第一个幻境的时候,我躲在柜子里,看着那个墨云许跟沐朗想推我出去送死。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就当我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你告诉我,说是你没有保护好我,说让我受苦了。”
窗外的雨开始敲打百叶窗,洛晚晚伸手,去接缝隙漏下的雨丝。
“抱歉,我这个人对于感情的事上反应总是很慢,害你吃了那么多苦。”
“不要说抱歉。”他轻抚着她的手,“晚晚,能穿越过来,能遇见你,我此生已无憾。”
“笨蛋。”她抬起手,为他擦去眼角的泪痕,“如果你以后还留在这里的话,帮我去看一看我爸妈好不好?尤其是我妈妈,她虽然看上去很坚强独立,但其实最依赖我了。我怕我离开后,她会撑不住……”
金属折叠椅在地面刮出刺耳鸣叫。墨云许猛然站起,"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黑旗营的毒我能解,三年前我解过,现在依旧可以!"
"我当然不会死。"洛晚晚微微笑着,将几缕枯燥的发丝别到耳后,"只是我怕,怕万一有个什么……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帮我照顾好我父母可以吗?抱歉,我还是很自私。但是如果他们没人照顾,我真的没办法安心。"
墨云许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那里有道狰狞刀疤正随呼吸起伏,“这条命是你创造出来的,这颗心,是因为你才会开始跳动。晚晚,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永远不要对我感到抱歉。”
“好,我记得了。”她郑重回答。
医院病房浸泡在冷白色灯光里,墨云许坐在床边,直到洛晚晚彻底睡去。
月光从百叶窗斜切而入,在他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颜色。指尖抚过洛晚晚的侧脸,那里蚀骨散的毒纹已蔓延至耳后,像蛛网般缠住将死的蝶。
墨云许走出房门,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进入蚀骨散毒发后的最后一个阶段了,这么算来,最多还能有三天的时间。
如果三日内不解开此毒,那么便彻底没有希望了。
"砰!"的一声,拳头猛地砸向墙壁,袖口在墙面擦出火星,混凝土碎屑混着血珠滚落。
可恶!
墨云许盯着指节白骨上粘着的墙灰,抹了把脸,转身离去。
看着墨云许离开,阴影从消防通道渗出,一名假扮成病患的人悄悄溜进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