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晚晚望着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妥协道:"好,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尽量不要多说话,以免露出什么破绽。"
墨云许点头应了,他沉默地跟在洛晚晚身后,穿过西城曲折的巷道,看着她熟门熟路地拐过三个街口,停在一座青砖灰瓦的宅院前。
门楣上"明镜止水"的匾额已经褪色,门环擦得锃亮。
"这是?"
"礼部侍郎杜明远的私邸。"洛晚晚从怀中取出一把满是划痕的折扇,走上前去叩门。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走了出来,不等他开口询问,洛晚晚便将那柄扇子递了过去,“劳驾,麻烦把这折扇交给杜大人,就说故人有要事相告,请立即见我。”
穿堂风卷着檀香气息拂过,剑穗轻轻晃动着,与远方传来的乐音轻轻和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小厮便推门出来,语气恭敬比方才恭敬得多,“二位请进。”
洛晚晚微微点头,随他走了进去。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一名男子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见二人进来便礼貌地邀请他们坐下。
墨云许这才看清楚那人的样子,这是个年近五旬的清瘦男子,鸦青色常服下摆沾着几点墨渍,脸上是无数的皱纹沟壑。
待下人们全部被支了出去,杜明远才直起身子,语气有些犹豫地问:"二位是?"
墨云许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余光便瞥见一旁的洛晚晚忽然站起身,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鬓发散乱地扑在青砖地上,喉咙里挤出的哭嚎撕心裂肺:"大人救命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仅吓了墨云许一跳,杜明远也下意识地往后倒了倒,身子不小心撞上茶几,上面的茶盏叮当乱响。
洛晚晚哭天喊地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民女冒昧前来,是因为受人之托。大人,临死之人有遗物,让务必转达给您。
"临...临死?"杜明远的声音裂开一道缝,攥着那柄折扇的指节有些发白,"你是说云...给你玉佩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都死了啊!"洛晚晚扬起泪痕交错的脸,语气凄哀地感叹:"就在几日之前,云姐姐在那个暴雨的夜里死掉了,连同她几岁大的孩子一起暴尸街头,甚至,甚至连个棺材都没有啊!"
杜明远的脸在阳光照映下泛起诡异的青白,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说清楚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病发了还是什么?"
"姐姐说,是宫里的贵人要他们母子性命。"洛晚晚哽咽着,将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当然,她刻意隐瞒了瑾慕辰活下来的事实。
讲述完这些,她身子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指着杜明远手中的那柄扇子,道:“云姐姐是我家邻居,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她是个一等一的好人。那年冬天我染了风寒,烧得说胡话,是云姐姐连夜翻墙出去,跪在医馆门前求来药方,回来时膝盖都冻紫了。等我醒后问她,这无亲无故的,为何要为了我做到这份上,她只说‘世道艰难,咱们无依无靠的,难保哪天就遇上劫难了。若是还不彼此帮助互相依靠,那怕是就真的没半点活路了。’”
说罢,她抹了把脸上乱飞的泪水,“只可惜好人不长命啊!那夜云姐姐浑身是血地爬回来,把这信物交给我,让我务必转达你:她们母子二人死得冤枉,这世上她唯一敢托付只有你了,要你无论如何都要替她报仇!”
杜明远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夕阳的血红色在宣纸似的天空晕染开来,杜府檐角的风铃在渐起的微风里叮咚作响。
杜明远背对着他们,官袍上的银线仙鹤在烛光中明明灭灭,手中那柄湘妃竹折扇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第三根扇骨应声而断。
他缓缓转过身子,神情凝重到了极点,“报仇,呵,你知道凶手是谁吗?那是天、是神!是这个世界的一切主宰!她的权势地位,不是我们所能企及的啊。”
洛晚晚的睫毛颤了颤,她站了起来,直视着杜明远的眼睛,“我知道,只是云姐姐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无论如何我都要帮她报仇!当然,您的顾虑我也能够理解,我也不愿意将您卷入到漩涡里来,只盼望您能想法子将我们两人送进宫中,其余的您就当作不知道。”
杜明远冷笑一声,在原地踱着步子,“你这女娃是打算用性命去报仇啊,可你以为养心殿前那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是什么做的?那是无数人的白骨累上去的!就算是我帮你就去了,也不过是在那里多添一具尸体罢了。”
“我不怕,我只要一个进宫的机会,哪怕是最末等的宫女也好,绝不会牵连到你。”
杜明远手中的折扇"啪"地合拢,扇尖直指洛晚晚咽喉,“就算是你愿意豁出性命,恐怕也无法伤到那人分毫,况且一朝事发,必定会从上到下彻底清查,我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洛晚晚镇定了些,收起了那副故意装出来的哭腔,“可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为姐姐报仇的,希望您抬抬手,就当看在跟云姐姐昔日的交情上,帮一帮我,也就是帮她了。”
杜明远的手腕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看着洛晚晚,就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良久之后,他盯着窗台上将熄的灯花,咬牙道:"诗文,送客。"
门外的书童掀帘而入,对二人道:“请吧。”
洛晚晚看着那人的背影,嘴边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朝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叨饶了。”
屋外,暮色已渐渐沉了下来,青石板路上浮起一层潮湿的雾气。
洛晚晚站在门外,仰头望着门楣上那块"明镜止水"的匾额,她抿了抿唇,低声道:"过几天再来,他会改变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