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慕辰的眼睫又颤动了几下，眼神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山洞的篝火依旧跳跃着，将温暖的光影投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
良久，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极其沙哑、微弱的声音，“为什么救我？”
墨云许正用匕首削着一块烤熟的块茎，闻言动作顿了顿，将削好的块茎递给洛晚晚，然后才缓缓抬起眼，“很简单。不管你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做出何等滔天罪行，但最起码，你现在只是一个目睹母亲被害、身负重伤但仍旧挣扎求生的少年。我们无权用你日后的罪行来决定你此刻的命运。”
“此刻救你是因为你尚且无辜，可一旦你日后做出那些恶事，我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
瑾慕辰怔怔地看着墨云许，那双死寂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山洞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许久后，瑾慕辰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岩壁上微微喘息着，“我的命是你们救的，这份情我记下了。但是我母亲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洛晚晚和墨云许，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计一切代价，哪怕要拖着整个天下一起毁灭，我也在所不惜。”
淬毒的誓言砸在山洞的岩壁上，激起冰冷的回响，可面前的两人却意料之外的，没有漏出半点异样。
洛晚晚直视着他的眼睛，极为平静地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说句你可能不大会相信的话，但我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了。而且，我这么久以来一直觉得有愧于你……所以，我一定会帮你讨回一个公道。但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沉重，“在讨回公道的路上，绝不能伤害到那些无辜的人。因为那些可能被你牵连的人，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亲人。他们的亲人也会像你失去母亲一样，陷入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冤有头，债有主，谁的错由谁来负责，不要牵连旁人。”
瑾慕辰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波澜。
三人匆匆又吃了一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食物补充体力，洞外的天空虽然依旧阴沉，但雨已经彻底停了。
午后，山路没有那么泥泞湿滑了。墨云许再次将瑾慕辰固定在马鞍前，三人重新踏上了通往半川的路途。
瑾慕辰的高热虽然退了，但断腿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依旧折磨着他。他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地趴在马颈处，偶尔清醒，也只是沉默地看着飞速倒退的、荒凉的山景，眼神空洞而冰冷。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两天后，风尘仆仆的三人，抵达了前朝的都城——半川。
高大的城墙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厚重而压抑，朱漆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石。
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车马的喧嚣声、城卫盘查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嘈杂的声浪。
洛晚晚和墨云许在相对偏僻、鱼龙混杂的西城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客栈安顿下来。
洛晚晚将沉默不语的瑾慕辰安置在房间里，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又检查了一下腿上的绷带，确认伤口没有恶化。做完这一切后她站起身，对墨云许使了个眼色，两人轻轻退出房间。
“我要想办法进一趟皇宫，你留在这里保护好他。他现在毫无自保之力，虽然咱们暂时把追兵甩开了，但是皇后的人可能随时会找上门来，得做好准备。”
墨云许看着她，语气淡淡道：“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犯险。就算要去也应该是我去才对，皇宫禁卫重重，你如何能进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