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被扼住喉咙，脸涨得通红，却咧开嘴，露出一抹混合着痛苦和诡异的惨笑，“咳咳……墨……墨大将军……好眼力……”
“解药呢，把解药拿出来！”墨云许手上力道加重。
“解……解药？”侍卫艰难地喘息着，眼中是彻底的疯狂和决绝，“‘锁魂’何曾有过解药？这害人性命的东西若再有解药，还配得上用作行刺之物吗？”
洛晚晚上前两步，质问道：“你是黑旗营的人对不对？如今黑旗营已经覆灭，陆百川也已经伏诛，为何还要做这必死的勾当？”
“覆灭了又如何？”侍卫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彩，充满了狂热，“营主救我于饿殍，又授我武艺，此恩当以死报！营主虽亡，遗志永存。杀死沐氏乃主人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任务，我自当万死不辞。”
墨云许拔出剑，指向他脖颈，“少废话！你若不说，我便立即送你去见你主人。”
“我今日既然敢做这件事，便没有抱着活下去的指望。能看见沐氏那个贱人咽气，我已经死而无憾了。营主！孩儿总算是不辱使命，替您除去了这个祸害。”说着，他骤然笑了出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快意，死死盯着墨云许和洛晚晚二人，“你们两个，也逃不掉的！我这就先去黄泉等你们，等你们来跟我们父子二人作伴儿！”
话音未落，那刺客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他猛地咬碎了藏在牙齿中的毒囊，一股黑血瞬间从嘴角涌出。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神便迅速涣散起来，一瞬间的功夫，便已气绝身亡。速度之快，连墨云许都来不及阻止。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寂，仿佛世界已经彻底停滞。
那侍卫嘴角流出的乌黑血液与沐语菲一模一样，他虽然死了，脸上却仍旧笑着，那带着复仇快意和满足的诡异笑容，在一片明黄色的大殿中格**森。
墨云许缓缓松开手，任由那侍卫的尸体滑落在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异常沉重，目光扫过女帝冰冷的尸体，再看向地上自尽的侍卫，最后落在洛晚晚同样凝重苍白的脸上。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血腥味和一种名为“黑旗营”的、阴魂不散的死亡气息。
墨云许的眼神冰冷如铁，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指向殿外混乱的宫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立即封锁皇宫，缉拿所有可疑人员。飞马传令九门提督，令全城戒严。召集所有内阁大臣、宗室亲王、禁军统领，现入宫议事！”
女帝暴毙，刺客自尽，黑旗营余孽再现，这朝堂的天，已经在瞬息之间崩塌。而他和洛晚晚便被这样死死地钉在了漩涡中心。
洛晚晚看着墨云许那仿佛要将天地都毁灭的脸色，又看看地上沐语菲已失去生命光彩的脸庞，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着，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怎么会这样..."她无声地呢喃，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扶住一旁的立柱才稳住身形。
殿外，天空阴沉得可怕，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天际，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震得整座宫殿都在微微颤抖。
“不对……”洛晚晚喃喃自语，心脏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疯狂蔓延。她踉跄地冲出大殿，迎面而来的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狠狠拍在她的脸上。
六月飞雪。
洛晚晚仰头望去，只见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明明是盛夏时节，却冷得刺骨。远处的天空被阴云吞噬，雷声滚滚，如同天罚降临。
“坏了。”她低声呢喃，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墨云许紧随其后追了出来，见她站在雪中发愣，眉头紧锁：“晚晚，你还好吧，是不是被吓到了？”
洛晚晚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云许，语菲去世，恐怕要有大变故。”
墨云许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空，神色凝重。他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先进去，别冻着。”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可洛晚晚分明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接下来的几日，洛晚晚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每当闭上眼睛，就会梦见沐语菲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还有那个侍卫临死前诡异的笑容。
窗外始终飘着雪，将整个盛京都染成了苍白色。
新帝刚刚登基便骤然离世，朝野震动。墨云许废了许多力气才勉强安抚住朝臣，又立下严令，封锁沐语菲离世的消息，对外只称陛下病重，需静养，朝中政务暂由内阁大臣代为处理。
即便如此，流言仍如野火般蔓延。有人猜测女帝遇刺，有人怀疑是墨云许暗中操控，更有人传这是天罚，是上天对沐氏篡位的惩戒。
直到第十日的清晨，洛晚晚才再次见到墨云许。
他踏入院门时，她几乎认不出他。
墨云许的眼下泛着青黑，眉宇间尽是疲惫，下巴上冒出了细密的胡茬，身上的衣袍虽依旧整洁，却掩不住那股沉重的倦意。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往昔。
“云许……”洛晚晚心头一酸，快步迎上去。
墨云许勉强扯出一抹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别担心。朝中局势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
洛晚晚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坐下，亲手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蔬菜粥，又摆了几样清淡小菜，低声道：“先吃点东西。”
墨云许低头看着碗里的粥，沉默片刻才缓缓拿起勺子。他吃得极慢，似乎连咀嚼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洛晚晚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黑旗营的事已经查清了，"墨云许忽然开口，"那个侍卫确实是最后一个余孽。你放心。就是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兑现带你回家的承诺了。现在局势动荡，我实在走不开，等朝局再稳定些，我一定带你离开。"
“先不说这个了。”洛晚晚握住他的手，微微笑着，“吃完饭去睡一会儿吧，看你的脸色，只怕是这几日都没合过眼了。”
墨云许摇头：“还有军报未批......”
“天大的事，也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见他已经吃完，洛晚晚也不等他答应，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进了内室，按着他躺下。
墨云许拗不过她，只得合上眼休息。
洛晚晚坐在床榻边，看着他即使入睡也紧皱的眉头，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心。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浓雾与沙尘交织，遮蔽了远处的宫墙。
直到黄昏时分墨云许才醒来，他睁开眼，发现洛晚晚仍坐在床边，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神情凝重。
“晚晚？”他嗓音微哑，“怎么了？”
洛晚晚回过神，见他醒了，勉强笑了笑：“你醒了。”
“嗯，什么时辰了？看起来天色都快黑了。”
"刚刚申时三刻。"她起身推开窗户，外面的景象映入眼帘。外面浓雾弥漫，沙尘翻涌，远处的建筑若隐若现，仿佛被一层灰蒙蒙的纱笼罩。
墨云许坐起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微蹙：“不过是天气不好罢了，别多想。”
洛晚晚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准备了马车，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墨云许一怔：“现在？”
“嗯。”她点头，神情颇为严肃。
马车驶出京城，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行。这里天气不好，且越往高处，风雪越大，马蹄打滑，车也不敢快走，废了好半天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待他们抵达峰顶时，墨云许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这里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本该在这盛夏时分绚烂绽放，可此刻却被厚重的积雪覆盖，花瓣凋零，枝干低垂，一片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