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扶着她走到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
洛晚晚揉了揉眉心,整理着思绪,“薛晓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对很多东西都严重过敏,所以平时在外面吃东西时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任何入口的东西都要看包装说明,点餐也会跟服务员确认,拒绝一切来源不明的食物。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在酒吧那种地方,毫无防备地吃到含有大量过敏元素的东西?还偏偏是在开机仪式前一天晚上?”
墨云许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而且,我总觉得那个人的反应很奇怪。”
墨云许目光投向急救室的方向,眼神变得幽深,“一个知道自己致命弱点的人,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此不小心地中招,确实不合常理。”
“那获益者呢?”洛晚晚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薛晓一出事,整个剧组都会乱套。为了把经济损失降到最低,唯一的办法就是更换演员。时间这么紧急,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像薛晓这样有知名度、有流量、还能自带部分资源的男演员。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用一个新人,或者……”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提升原本戏份就很重的男二,让他成为实质上的第一男主。”
“黎书畅?”
洛晚晚重重地点了点头:“对!黎书畅的角色‘萧珩’,在剧本里和薛晓的‘顾言’本就是近乎双男主的配置,戏份、人设都旗鼓相当。如果薛晓因伤退出,为了赶进度,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把黎书畅的角色扶正,成为绝对男主。前期因为薛晓的加盟而谈拢的一些资源、商务,自然也会顺理成章地倾斜到新任男主黎书畅的头上!”
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
一石二鸟,既不动声色地除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又能踩着对方的‘尸体’顺利上位,接手所有资源和人脉。而且,因为薛晓是意外过敏,谁也怪不到他头上,他还能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一个关心同事、临危受命的好演员。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一部小小的短剧而已,竟然也会如此争斗不休。
墨云许的思维则更加缜密,“动机成立,但还需要证据,这里过敏物的来源是关键。是酒吧常规提供,还是有人特意携带或诱导他食用?如果是后者,如何确保他一定会吃下去且无人察觉?”
他停顿了一下,回忆着酒吧的混乱场景,“另外,在薛晓倒下前,我隐约在酒吧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的身形轮廓,与黎书畅有几分相似。”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心机和狠毒真是超乎想象,这是拿薛晓的命在铺他的路啊,万一我们没及时找到EpiPen,或者用药不及时……”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墨云许覆上她因为后怕而冰凉微颤的手,“冷静些,现在没有铁证,一切推测都只是推测,没有丝毫意义。如果你真的想弄清楚这一切,恐怕得去一趟酒吧。”
“那里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一定会去,但是要等明天的开机仪式结束。”洛晚晚看向他,一字一字道:“这个项目对所有人来说都很重要,不能再出差错了。”
第二天下午,阳光炙烤着大地,开机仪式就在这一片炙热中开始,进行得还算顺利。制片人应该事先下了不少功夫,这才跟现场的记者们达成了某种共识,整个活动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仪式结束后,两人便驱车重返那家名为“迷迭”的酒吧。此时刚到下午七点,酒吧刚刚开始营业。
洛晚晚径直走向吧台。一个年轻的金发酒保正慢悠悠地擦拭着杯子,看到洛晚晚脸上严肃的神情,不由得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两位想喝点什么?”
洛晚晚开门见山,“你好,我们是昨晚那位过敏客人的朋友。想了解一下他昨晚在这里到底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这对医生的后续治疗非常重要。”
酒保显然还记得那场惊心动魄的急救,脸上露出同情和一丝后怕,“哦,那位先生啊,我记得他。当时真的太吓人了,他大概是在晚上十点多来的,就坐在那边角落的高脚凳。”
说着,他指了指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补充道,“当时还是我接待的他。”
“他都点了什么?”
“嗯……我想想,”酒保努力回忆着,“他点了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加冰。然后……哦,对!他还点了一杯我们这里的特调鸡尾酒,叫‘樱花醉’。”
“樱花醉?”洛晚晚立刻追问,“只有这些饮品,有没有点小食?”
见酒保有些犹豫,洛晚晚便往他手里塞了几张钞票,“请理解一下,这真的对我们非常重要,医院那边需要准确判断出他的过敏源才能进行针对治疗。放心,他的过敏是自身原因导致的,跟你无关。”
酒保看了看手中的钞票,从吧台里找出昨晚的点单条来,“小食也有,他当时点了一份我们的招牌炸薯角和一份混合坚果。饮品和小食都是我们正常提供的,没有加什么奇怪的东西。”
洛晚晚点头,“麻烦你,给我们也来一份一模一样的。一杯威士忌加冰,一杯‘樱花醉’,一份炸薯角还有一份混合坚果。”
食物和饮品很快摆在了吧台上。洛晚晚和墨云许仔细地检查起来。混合坚果被小心地倒在干净的纸巾上,洛晚晚戴上一次性手套,一颗颗仔细分辨:腰果、杏仁、榛子、夏威夷果……唯独没有花生。
她又检查了炸薯角,确认只是普通的土豆制品,没有沾任何可疑的酱料。威士忌清澈透明,看起来也没有问题。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杯“樱花醉”上。
粉嫩梦幻的色泽,杯口点缀着一朵盐渍樱花,确实很漂亮。她端起杯子,凑近闻了闻,除了樱花的淡雅香气和酒精味,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形容的类似某种植物根茎的独特气息。
“这杯‘樱花醉’,里面都有些什么原料?”洛晚晚眼睛紧紧盯着杯壁,酒液在杯壁上留下了明显的、粘稠的挂壁痕迹。
“哦,这个啊,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基底是清酒和伏特加,加入我们自己酿的樱花糖浆,还有一点柠檬汁平衡甜度。”酒保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回答,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骄傲,“最关键的是,我们用的是正宗的山漆蜜来增稠和提味,这才是我们‘樱花醉’的灵魂,跟外面那些山寨货色可不一样。”
洛晚晚皱眉,这个名词她从未听过,“山漆蜜,那是什么?”
没等酒保回答,一旁的墨云许便解释道:“山漆蜜,即是黄栌素,乃漆树科植物黄栌的提取物。滇地部分酒坊取其粘稠之性及独特草木清香,用作天然增稠剂与甜味剂,可使酒液挂壁,更添风味。”
“黄栌?”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猛地撞进她的脑海,她曾在不经意间看到过薛晓公司送来的演员资料,那份极其详尽的过敏清单里,除了常见的花生、芒果等,后面还列着一长串相对不那么致命但也需要规避的物质,其中就包括漆树科植物,接触或摄入都可能引发过敏反应,造成皮疹、呼吸困难。
当时她只觉得薛晓过于谨慎,连这种相对少见的过敏都列得这么清楚,谁能想到,竟然真的栽在了这上面。
她转向酒保,“那位过敏的薛先生点这杯酒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比如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点这个,里面都包含什么成分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