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医院的二楼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十来个主任医师聚集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争论着。
江烨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穿过窗户,平静地望向远处正在闪烁的霓虹灯。
与此同时,重症监护室里安静得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人手不足的原因,重症监护室内竟然没有一名护士,只有些仪器工作时发出的嘈杂和林芝微弱的呼吸声。
洛晚晚轻手轻脚地从柜子里翻出输血设备,犹豫着将东西搂在怀里,“你确定要自己来吗?我们都不是专业的,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墨云许脱下外套,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袖口。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在准备参加某个晚宴。
林芝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彻底的昏厥。
他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暗芒,“你说的没错,我们两个都欠她的,所以一定要还。”
他将椅子拖到病床旁,金属腿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晚晚,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
洛晚晚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我守在这里,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叫医生过来。”
墨云许坐直身体,他微笑着,可那笑意未达眼底,“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输血过程中被人发现。你总不希望我消除整层楼医护人员的记忆吧?那样对他们的脑部损伤可不小。”
“...好吧,那我去给你们放风!”
房门轻轻关上的瞬间,墨云许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林芝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身体无法动弹,所以对外界传来的声音、触碰都十分敏感,她感觉到墨云许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腕,触感冰凉得像蛇的鳞片。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林芝睫毛微不可察地轻轻颤动。
冰冷的针管抵在肘窝处,然后缓缓刺入,像一条小蛇钻入血脉,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可紧接着,温热的液体开始流入血管,像融化的蜜糖,缓慢地、粘稠地蔓延开来。林芝几乎要舒服得喟叹出声。
她能感觉到每一滴血液的流动轨迹,它们顺着静脉游走,先是在手臂处汇聚,然后涌向心脏,再被泵往全身。
这感觉奇妙极了,像是干涸的河床突然迎来春汛,每一寸肌肤都在贪婪地吸收这份馈赠。
林芝并不着急。她像一只蛰伏的蜘蛛,耐心地等待毒素流遍猎物的全身。
只不过现在,她才是那个被滋养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月光渐渐西斜,窗外的树影在病房墙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她听着墨云许的呼吸声逐渐从平稳到急促,再后来,是精力耗尽后的疲惫。
她看不见墨云许的表情,但能想象他此刻的样子,一定是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疏离的专注模样。
她太了解他了。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芝才开始慢慢发力。
她的指尖微微颤动,紧接着,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像被无形的手抚平一般,缓缓愈合。
她早就可以这样做了,但她却刻意做得很慢。她切身体会到了这种疼痛,怎么能不让他也感受一下呢?
毕竟他剖白地很对,他们两个都欠她的!
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变化,她的心率逐渐变得强劲有力起来。
墨云许盯着那些跳动的数字,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拔出导管时,眩晕感让他不得不扶住床栏,过了许久,眼前的黑斑才逐渐散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手臂,针孔处还渗着一丝血迹,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真是狼狈啊。”他在心里想。
病床上,林芝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那些狰狞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墨云许眯起眼睛,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身体,从微微起伏的胸口,到逐渐红润的指尖,再到轻轻颤动的睫毛。
监护仪上的曲线越来越活跃,直到转为完全正常的数值。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林芝枕边,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快醒过来吧,等你恢复之后,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
他知道,她现在听得见。
墨云许直起身,揉了揉眉心。透过病房的玻璃,他看见朝阳的第一缕金光正刺破云层。
在这样充满希望的晨光里,他嘴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走廊的灯光,依旧惨白得有些刺眼。
在推开病房门的瞬间,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上未干的血迹,“晚晚?”
没有人回应,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的回音。
他找护士借了手机,但那头只传来了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钢化玻璃屏幕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他心里有些发慌,开始沿着走廊快速搜寻起来。
休息区的沙发空空如也,自动贩卖机前也不见她的身影,甚至连女洗手间他都拜托护士进去查看过,但是哪里都没有......
随着一个个可能的地点被排除,他脚步越来越快,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逐渐失控。
他喘着粗气停下来,心理却格外理智。
洛晚晚不是一个任性的人,更不会在这种时候玩失踪。
在他明确说过要她守着的情况下,却还是消失不见,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她出事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锥刺入后颈。他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声音冷冽至极,“调监控。”
钢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江烨目光从病历上挪开,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医院监控不对外开放,如果你有需要,请先报警,让警察过来调查。”
话音未落,衣领已经被狠狠揪住。墨云许苍白的脸近在咫尺,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的暴戾气息。
“我说,”墨云许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调监控。”
江烨的视线下移,注意到对方右手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他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保安室,把昨晚九楼西区的监控调过来。”
显示屏的蓝光映在墨云许脸上,将他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画面中,洛晚晚正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来回踱步,不时望向电梯方向。凌晨2:17,她接了个电话,表情从困惑变成惊慌,然后快步走向安全出口。
墨云许眯起眼睛,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细节。
接下来的一幕让监控室温度骤降。
安全门打开的瞬间,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身影闪出,动作快得几乎产生残影。洛晚晚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一记手刀击中后颈。
黑衣人接住她软倒的身体时,抬头看了眼监控,黑色口罩上方,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直视镜头,瞳孔细得像蛇。
“暂停。”墨云许的声音异常平静。他凑近屏幕,指尖点在黑衣人衣领处——那里别着一枚银色徽章,图案是缠绕着荆棘的十字剑。
江烨听到身旁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墨云许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青,但表情却平静得可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居然在笑。
“很好。”他轻声说,转身时,大衣下摆划出凌厉的弧度。
监控画面定格在那双灰绿色眼睛上,像某种冷血动物的凝视。
墨云许走出办公室,朝阳正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