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的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又古怪的药草混合气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孟安年小小的身子藏在拓跋令身后,她没有立刻露出惊恐,只从掀开的帘子缝隙里看到帐篷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更多的人影在晃动。
那些人影默不作声,包围圈正在无声地收紧。
孟安年的小脑袋飞速转动,一边继续扮演着听不懂话的无辜孩童,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视着周围。
帐篷门口的角落里堆着一个晾晒草药的木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干枯的植物。
她心里盘算,那个木架子看起来不太稳固,而自己的脚边正好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
拓跋修明失去了耐心,他不想再跟一个装傻的小丫头浪费时间。
他往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拓跋令护在身后的孟安年。
“小丫头,别装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你爹不是很厉害吗?大昭明的战神,怎么,现在不敢现身了?”
他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句往孟安年心上戳,“是不是……丢下你自己跑了?”
孟安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心想:不,爹爹才不会!
尽管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但那句话还是刺痛了她。
她忍不住鼻头一酸,爹爹怎么会丢下她?他肯定会来,一定。
孟安年的小脚悄悄地动了动,她用脚尖轻轻勾住那颗石子,慢慢地将它移向那个草药架子的方向。
拓跋令气得小脸通红,他虽然听不懂什么“战神”,但也知道这个人在说年年爹爹的坏话。
“你胡说!”他大声喊道:“年年的爹爹才不是胆小鬼!”
他亲眼见过的,孟安年的爹爹可以保护他们,还能帮他抓住小鹰。
拓跋令小小的拳头紧握,指着拓跋修明奶凶奶凶的威胁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叫人把你抓起来!”
“哦?叫人?”拓跋修明发出一声冷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小王子,你看看周围,现在是谁的人?”
他的话让拓跋令瞬间哑火,他这才发现,周围那些原本应该保护他的侍卫此刻都远远地站着,一个个低着头根本不敢往这边看。
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无力感涌上拓跋令的心头,拓跋修明不再理会他,而是弯下腰试图去抓孟安年的胳膊。
“跟我走吧,你的好爹爹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他似乎想从孟安年的脸上看到恐惧,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孟安年的瞬间,孟安年脚下的那颗石子被她猛地踢了出去。
“哐当——哗啦!”石子精准地撞在药架最下面的一根支脚上。
整个架子猛地一晃,上面堆放的瓶瓶罐罐瞬间失去平衡,接二连三地摔在地上。
碎裂声跟碰撞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一股更加刺鼻的粉尘和药味瞬间炸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过去,拓跋修明动作一滞,他恼怒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现在!
孟安年甩开还处在震惊中的拓跋令,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她人小身子灵活,瞬间就从包围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抓住她!”拓跋修明暴怒地吼道。
埋伏的士兵们如梦初醒,立刻乱糟糟地追了上去。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声清越尖锐的鸣叫划破了长空。
“啾——”那啸声高亢而充满了穿透力,自天空之上直贯而下,追捕的士兵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拓跋令的眼睛猛地亮了,他冲着天空大喊:“是小鹰!”
帐篷外,那只他养了许久的隼鹰正在空中盘旋,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的骚乱。
那一声鹰唳高亢锐利,穿透了黄昏的喧嚣,让所有追捕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正慌不择路奔跑的孟安年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她猛地停住脚步,转身指着天空盘旋的黑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小狼!是你的神鹰来啦!”
拓跋令先是一愣,他望着空中那熟悉的身影,胸膛一挺,跟着夸张地挥舞起小手臂。
“对对对!我的鹰最厉害了!它肯定是去叫父汗的亲卫队了!它能啄瞎所有坏人的眼睛!”
两个孩子一唱一和,那些兵卒此刻下意识地就朝着帐篷外望去,阵型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松动。
“蠢货!”拓跋修明气得低吼,一张脸因愤怒而扭曲,“那是他养的宠物!一群废物,还不快抓住她!”
他话音未落,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布料被撕裂的闷响。
“嗤啦——”
众人惊愕抬头,只见帐篷顶部的破旧毛毡被一道无匹的划痕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昏黄的天光混着草屑倾泻而下,一道身影裹挟着风声与杀气如苍鹰般疾坠而下。
孟煜城凌空出现,身形在半空中调整。
他的目标明确得令人胆寒,他根本没有去看那个吓傻了的小王子,也没有先去寻找女儿的位置。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人群中的拓跋修明,长剑在下落的途中已然出鞘。
剑光一闪,似毒蛇出洞。
“唰!唰!”
两道快到极致的削击猛地发出,离他最近的两名伏兵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他们只觉得手腕一凉,剧痛便快速传来。
紧握的弯刀便“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这才响起,撕破了帐篷内短暂的死寂。
孟煜城落地无声,脚尖轻点,稳稳地站在帐篷中央。
他一身风尘,粗布衣衫上还沾着草叶,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煞气却让整个帐篷的温度都降至冰点。
剑尖斜指地面,一滴血珠顺着锋利的剑刃缓缓滑落,滴入尘土中。
“拓跋修明,我来了。”他终于开口,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那个男人。
“你想怎么死?”
拓跋修明一张脸瞬间煞白,血色褪尽。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本该焦头烂额的男人,此刻却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一般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种面对天敌时的本能恐惧,让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脚后跟猛地踢到了一个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一脚踢翻了脚边的那个粗陶瓦罐。
瓦罐碎裂,露出里面一捆盘绕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引线。
看到这个,拓跋修明脸上浮现出一种癫狂的狞笑。
他指着地上的引线,嘶声喊道:“死?谁也别想活!我们一起死!这帐篷底下,全是我埋的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