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两条触须轻轻动了动,一点点沾着香薰盒子里的香粉,像是在附和墨惊尘的话似的。
“哈哈哈哈。”墨惊尘被取悦了,笑容越发灿烂,双眼在烛火下竟然流露出一些妖异之态。
“哪怕真的消不下去,哪怕她真的会害怕,本王也不会放开她的。”
墨惊尘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瞳,乍一看温和无害。
隔日,墨狄筠听说墨惊尘好转的消息,下了朝,径直就来了敬王府探望。
墨惊尘坐在床榻上,面色比昨夜看起来还苍白许多,见到墨狄筠,微微俯身笑了笑:“父皇,你政务缠身,怎的来了?”
“我儿康复,为父当然要亲自来瞧瞧。”墨狄筠温和地看着墨惊尘,少了在朝堂上的威严,仿佛是民间最寻常的慈父,他对守在门口的福来道,“福来,东西拿来。”
福来躬身捧着一床玉席子走了上来,笑嘻嘻道:“王爷,这是皇上才寻来的蓝田暖玉席,这不如入冬了,铺在床榻上自会发热,王爷用着,对您的身体大有裨益呢,这席子普天下只有一床,慕容娘娘想要,皇上都没给呢。”
福来用劲儿吹捧这这席子的功效,以及皇上对墨惊尘的看重。
“父皇,儿臣府中不缺取暖的,还是给慕容娘娘吧。”墨惊尘嘴角带笑,对墨狄筠道,“慕容娘娘比我一个大男人更需要。”
墨狄筠拍了拍墨惊尘的肩,“不用说了,尘儿,父皇知你心善,但是父皇给你你就拿着,你要记得这普天之下,父皇最在乎的就是你,莫说一床席子了,就是你要天下,父皇也给你,可惜你这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墨狄筠目光扫过墨惊尘被褥下的腿,长长叹息,温和的眸光里颇有几分恨。
墨惊尘静静一笑。
他知道父皇这怕是在恨他这个温软的性子吧。
自古帝王都要霸气果决,他这样的性子,在父皇严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没什么奇怪的。
一旁的福来听着,暗暗有些心惊。
作为皇上的贴身近侍,他一直知道墨狄筠很看重敬王的,但是今日这番直白的话,更能看出敬王在他心里的分量。
这种话,父子之间说说还好,但他一个外人听了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顿时,福来额上浸出了一头细密的冷汗。
“那孩儿便不推辞了。”墨惊尘看了一眼福来,轻声道:“福来公公,这蓝田玉暖席是个稀罕物,劳烦你转给姜澜,让他收起来。”
福来巴不得早点离开,感激地对墨惊尘一拜,忙不迭道:“奴才这就去。”
福来走后,墨狄筠意味深长地看着福来的慌不择路的背影,又看了看墨惊尘,颇是不赞同,“尘儿,你真副性子哦,不知随了谁啊。”
“儿臣自然想要随父皇一些,但是随了母亲,儿臣也无法更改了。”
闻言,墨狄筠沉默了一瞬,望着窗外的假山绿树,像是陷入了回忆。
许久后,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是随了你娘亲,你娘亲生前也是心善,从来不会责罚奴才们,哪怕一只鸟儿死了,都要落泪一场,我从来未曾见过如她那般爱哭的,你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为父时常还梦见她呢。”
墨惊尘微微垂头,笑了笑,“父皇真的还记得母亲吗?”
墨狄筠怔了怔,他听出了墨惊尘话中的怨怪和质疑。
他微微眯了眯眼,还不知如何反应,却见墨惊尘抬起眸子,眸中夹着失落,他朝墨狄筠道:“母亲时常入父皇的梦,可却从不入孩儿的,可是不想孩儿,孩儿都快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哈哈哈哈哈哈。”墨狄筠朗声大笑了起来,“尘儿,这是吃醋了。”
墨惊尘跟着一笑,没有说话。
墨狄筠打量了墨惊尘一番,苦口婆心道:“虽然像你母亲,挺好的,但是尘儿,父皇还是希望你学着怎么当一个君王。”
墨惊尘又朝门外看了看,直言不讳道:“父皇,你刚刚那话是故意说给福来听的,你是怀疑他吗?”
墨狄筠轻哼了一声,表情颇是不满,“不是怀疑,只是敲打,福来在朕跟前服侍了二十多年,朕了解他是个精明的人,但精明的人有些话反而会犯蠢。”
“此话怎讲?”
“前段时日,朕发现他和肃王过从甚密,听说他收了肃王不少好处,收好处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万万不该将慕容贵妃的事泄露出去,再不敲打敲打,朕怕他反天了。”
墨惊尘若有所思。
后宫一直不太平,自从慕容贵妃受宠后,各宫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尤其以墨迟虞的母妃为甚。
墨惊尘自然聪明,既然话语敲打了福来,自然不会不处罚墨迟虞。
墨狄筠一直最讨厌皇子插手后宫之事。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墨惊尘说。
“既然你都问了,就没有什么不当问的。”墨狄筠笑了笑。
“父皇,你此次为什么派二皇兄去寻找鎏嬅岛?”
墨狄筠像是猜到墨惊尘会这么问,一点都不惊讶,抬了抬眉,沉声道:“肃王勾结朝臣,朕早就想惩罚他了,如今他还勾结后宫阉党,朕自然要给他一些教训。”
他顿了顿,站起了身,走到了窗前,望着一枝伸进窗户的梅树枝,眼中忽然闪出灼热的光芒,“父皇派人寻找了这么久的鎏嬅岛,如今燕王带来了前往鎏嬅岛的地图,但是,我相信这一路必定艰险重重,既然肃王那么想在朕面前立功,那就让他去吧。”
生在王家之中,血脉亲情比起江山社稷,比起权势女人,甚至比起长生不老的诱惑来,都那么微不足道。
这些道理,墨惊尘早就知道。
他也知道墨狄筠其实是个自私的人,为了长生不老药,什么都可以牺牲。此刻,亲耳听到,他却微微笑了笑。
墨狄筠说他像他的母亲。
其实不然,比起母亲,他更像墨狄筠,骨子里流着的血,都是冰的。
“尘儿,那岛上仙草无数,说不定能找到长生不老的仙草,还能找到治疗你腿的法子。”墨狄筠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整个人处于一种癫狂的兴奋里。
“尘儿,到时候你脚好了,父皇的皇位就传给你了。”墨狄筠这么说着,视线却以一种深沉的打量和探寻,看着墨惊尘。
墨惊尘微微低下头,驯服的姿态,“儿臣先谢过父皇,但儿臣闲散惯了,怕是不能担任大任。”
墨狄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先别急着下定论,普天之下没人不想坐在高位上,俯视天下的,等你尝到那个滋味,你自然食髓知味,不愿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