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
宋华北和我的从前如走马灯一样在梦中闪过。
梦醒了，枕巾也湿了，宋华北就坐在床边，他满眼愧疚看着我。
“朝朝，对不起……”
我别过脸，冷冷开口：“暖暖是谁？”
他知道我生气了，跪在我面前，低垂着头。
“是公司新招的一个女秘书。没告诉你，是我不对。”
他还是没说清自己和晏暖的关系。
我心里仿佛悬了一把刀刃，他每说一句假话，刀就落一下。
真的好痛。
我真想看看他接下来要怎么编。
“那你……为什么送她去医院。”
“是公司的人文关怀。”
“你做的真好。”
宋华北摇摇头说：“我不好，让朝朝担心了。”
我掀开被子，走下床，靠在房间门上。
门真凉，和我的心一样。
“好的很啊，你说喜欢她也是在关心，对吗？”
宋华北抬起头，脸上满是懊悔。
如果是从前，我会心痛他。可现在，我分不清他的懊悔是真是假。
“对不起，朝朝，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可是那个小姑娘，她喜欢我，我不能伤害她。”
“不能伤害她，就要伤害我吗？”
为了一个晏暖，他屡次欺骗我，伤害我，难道真的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誓言吗？
“宋华北，你是不是忘了，从前你是如何许诺。”
“我记得，朝朝。”
他站起来，紧紧抱住我，力气有点大，勒得我喘不上气。
“朝朝，我错了。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
“我发誓，别离开我。”
他哭了，泪水落在我耳旁。
“朝朝，如果我负你，那我不得好死。”
我笑了笑，应声道：“好啊，给你一次机会。”
我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原以为在死前他能悔过，能像以前一样爱我。
可才过十五天，他留我一个人在家过除夕，让我一个人吃团圆饭。
宋华北亲口许下诺言，没一个是真的。
什么一生一世，什么再不相负，都是假的。
我看着手机循环播放的视频，宋华北眼神是那样真挚，像极了我们结婚那一天。
他也许真的想和晏暖在一起。
我低头不禁自嘲，怎么就信他悔过的誓言，怎么就原谅了他。
剩下的寿命不多了，既然他已经不爱我，那我想自己活一次。
我把视频转发给了宋华北，他秒回了一句：朝朝，是假的。
我早就发给闺蜜秋棠验证过了，她学过ps，一眼就看出这视频真的不能再真。
我没回他，他又给我打了电话。
“朝朝，我马上回来。”
“不用了。”
“朝朝，那是假的，你相信我，相信我。”
他语气急促，言语里全是担心。
如果不是听见晏暖的声音，我差点又信了他。
尽管只有一句话，尽管很小声，但我还是听见了。
她叫他华北，和我一样叫他华北。
慌乱中，他也应了一声。
我看着墙上的合照，笑了笑。
“宋华北，我们离婚吧。”
（七）
我收拾好了行李，把一张张合照烧毁。
属于我的东西，没有留下一个。
刚打开门，宋华北就回来了，他看见我身后的行李箱，一把按住我的手。
“朝朝，不要走。”
我摇摇头：“离婚协议后天到。”
他红了眼睛，将我拉进屋里，反手按在墙上。
温热的鼻息喷洒我耳边，他的声音低沉。
“不可以，不答应。”
他落吻在我脖子上，随后手指滑过我的胸口，缓缓向下移动。
我心里恶心极了，用力推开他。
“宋华北，你不恶心吗？”
他被激怒了，冲我吼叫道：“我恶心什么？十年陪伴，我给足了安全感，盛大的婚礼，独一无二的戒指我都做到了，你还要什么？”
我胸口好闷，大脑越来越迷糊。
“宋华北，这些不都是你答应的吗？”
“对，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很爱你。”
他烂掉了，和从前判若两人。
“我说了视频是合成的，晏暖是真的病了。”
“我也病了，宋华北。”
他从来没问一句，我那天为什么在医院。他心不在我身上了。
“不可能，你这么健康，怎么可能病呢？”
“对啊，宋夫人怎么可能病呢？”
晏暖出现在我家门口，她有钥匙，轻松打开了门。
她一出现 宋华北的怒气消了不少。
“那天，是宋夫人跟到医院的吧？”
我不及开口，她又说道：“华北哥，她真有病，怎么可能跟到医院来。”
宋华北真信了她的话。
真可笑，我说再多，抵不上晏暖的一句话。
“朝朝，别骗我，好吗？”
我不禁冷笑道：“谁骗谁？你们别自欺欺人。”
“朝朝，我爱你啊，我爱你不假。”
“那她是什么？你不也亲口说喜欢她，不也送她钻戒，留我一人在家吗？”
宋华北看了晏暖一眼，眼里的爱意不假。
“你跟我说，她是公司招的。人事告诉我，是你带她进公司的。”
宋华北没回答我，晏暖一把揽住他的手，似乎在我示威。
“对，宋总现在喜欢我。你也不看看自己多老了，怎么配得上宋总。”
“闭嘴，我要宋华北回答。”
我上前扇了晏暖一巴掌，转头看向宋华北，他有些心痛。
“宋华北，你换口味了，喜欢这样不自重的人。”
“朝朝，少说两句，晏暖哭了，她还有病在身。”
她病了？
她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哪里病了？
“为什么要我少说，宋华北，你这么护着她，她到底是谁。”
晏暖拉了拉宋华北的衣服，他转头低声安慰了几句，沉声对我说：“是，我承认我是喜欢她。”
他终于说了一句真话了。
“可我以前也喜欢过你。”
“我们朝朝不需要你的喜欢。你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八）
秋棠来了。
我早就打电话让她来接我，她看见我还没下楼，索性上来找我。
她把我护在身后，不屑地看着宋华北。
“你良心被狗吃了？找个小三来气朝朝。”
“不是……我只是喜欢她。”
“装什么装，假得要命。”
她朝宋华北翻了个白眼，宋华北拉住我的手，一次次说道：“朝朝，我只是喜欢她，只是喜欢……”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看他。
“既然喜欢，我成全你们。”
“不要，我不要你离开我。”
秋棠拦住了他，说道：“宋华北，你活在古代吗？喜欢这个喜欢那个？背叛了朝朝，爱上了别人，被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宋华北沉默了。
“还有你，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狗男人吧？值得吗？”
秋棠指着晏暖，又说道：“我听说你还是a大优秀毕业生，毕业就专当小三，对得起自己多年寒窗苦读吗？”
晏暖往后退了几步，她低下了头。
宋华北还不死心，又想开口说话，我看着他，鼻子一股热浪流出。
鼻血又流了，越流越多了。
我双手捂住鼻子，不想被秋棠看见。她微瞪大双眼看着我。
“朝朝……你怎么呢？”
我吸溜了一下，希望能把血止住。
“没有，我没事……”
她上前替我搽鼻血，不小心看见了桌上的检查报告单。
单子在这里放了半个月了，宋华北在上面放了双鞋子。
秋棠看完了报告，双眼通红，转头冲着宋华北怒吼：“这是什么？”
宋华北拿起报告单，喃喃道：“就一张废纸，用来垫鞋子的……”
报告单都皱了，我一直以为自己丢掉了，原来被他拿去垫鞋子了。
“脑……瘤？”
宋华北瞪大双眼，震惊地看着我。
“朝朝，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
我夺下报告单，用力撕碎。
他不必现在关心我，假惺惺的做派，我看够了。
“我早说自己病了，你在乎过吗？”
“我在乎，只是工作……”
“报告单，你碰过，但一眼没看，用来垫鞋子。”
“我太忙了……”
忙，又是这个借口。
我仰头希望鼻血不再流下，不愿意再和宋华北说一句话。
秋棠要带我走，宋华北拦着她，求我再看他一眼，再给他一个机会。
他甚至哭出声，企图让我心软，留下我。
可我不愿意了。
机会我给过一次，我的时间不多了，不想再耗费在他的身上。
“朝朝，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最后一次，我真的错了。”
“宋华北，你能不能滚啊？不爱就不爱，何必折磨朝朝？”
秋棠推开他，拉着我离开，临出门，宋华北再次叫住了我。
“林朝露，你如果敢离开我，我就摔烂那个玉镯子。”
玉镯子？
我回头了，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母亲病逝前，拿出两个玉镯子，一个戴在宋华北手上，一个戴在我手上。。
她要宋华北好好照顾我，说玉镯子是监督他，看他有没有好好对我。
他跪在我母亲床前，发誓要待我一生一世好。
那时我红了脸，觉着这誓言令人安心。
母亲冷笑，说一生一世那么长，谁都不能保证。
她交代我好好看着玉镯子，两个镯子在一起能保佑我无病无灾。
可是，我没有无病无灾，宋华北变了，我也快死了。
（九）
宋华北用玉镯子威胁我。
可是他的玉镯子现在居然不在身上，他说在公司，要我在家等他回来。
我摇摇头。
“等你找到玉镯子，再来找我吧。”
我跟着秋棠走了。
屋里，晏暖小声问他：“她是不是会死？”
宋华北像发了疯一样，扇打晏暖。她脸又红又肿，嘴角挂着血。
我回头看见她的眼神，除了爱还有恨。
秋棠骂了一句：“活该。”
秋棠想带我去医院，我摇摇头，说：“医生说了，这病没法治。”
“上次你一个人去的医院？他没去？”
我点点头：“嗯，一个人去的，在医院撞见的。”
秋棠气坏了，咬牙切齿道：“狗东西，他难道不知道你害怕去医院吗？”
我害怕医院这件事，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秋棠，一个是宋华北。
小时候在医院看病，突然有人闯进来医闹，那个人拿着刀，挟持我。
冰冷的刀片划破我的血管，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血腥，一切令我害怕又恶心。
“秋棠，我困了，想睡觉。”
秋棠把我带回家，我睡了很久，又回到了十七岁，他表白的晚上。
少年温润，浑身上下散发着光芒，他会拿着口琴给我吹奏一曲情歌。
那也没隔多少年，不过就十四年……
什么都变了。
“秋棠，我想好好活几天。”
秋棠握紧我的手，点头说道：“朝朝，不止几天，我们能一起活好久好久。不止几天……”
“嗯。”
秋棠在哄我，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会好好对我。
“秋棠，我想找医生拿点药，头痛起来很要命。”
我不怕死，但我怕痛。
头痛的滋味太难受了。
止痛药很贵，我和秋棠尴尬地看着自己卡里的余额，大概只能买上两三盒。
秋棠要去借钱，我拦住了她，取下了手指上的钻戒。
这枚独一无二钻戒，我戴了九年，第一次取下来。
“朝朝，你干什么？”
我拿着钻戒，指了指金店。
我想卖掉她。
“秋棠，他已经不爱我了，这戒指留着也没用了。”
即使独一无二，也会有第二枚戒指被送出去。
（十）
戒指被宋华北买回去了。
他天天站在秋棠楼下，拿着当初表白送我的碎冰蓝玫瑰。
邻居大妈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劝我原谅宋华北。
她们说，宋华北年轻又帅气，关键是痴情，天天在楼下等我。
宋华北和她们说了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所有的细节，所有的爱，但唯独只字不提，他那些绯闻和晏暖。
他甚至发到短视频平台上，声泪俱下，求我回家。
底下的网友说他是纯爱战神，说我变了心还要折磨他。
我翻着评论，心里的酸涩不停翻涌。
秋棠忍不住回复道：“觉得宋华北好，自己怎么不嫁啊？”
有网友真的回复了。
“我倒是愿意嫁，只是宋总太痴情了。”
我合上手机，吃下止痛药，头痛没了，心痛却止不住。
“秋棠，他怎么就变成这样呢？”
秋棠拍了拍我的背，轻声哄道：“朝朝别气，是他不要脸，居然用这种方式来逼迫你。”
这样持续了一个月，秋棠不在的一个晚上，宋华北拿出一个大喇叭，在楼下大声吼叫：“朝朝，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左邻右舍堵在秋棠门口，替宋华北说好话。
我下楼了，寒风从左耳朵进来，右耳朵出去，大脑一片冰凉，我的呼吸越来越艰难，看见宋华北的那一刻，差点踹不上气。
我问他：“玉镯子呢？”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朝朝，我错了，跟我回去吧。戒指我找回来了，玉镯子也会回来的。”
我摇摇头说道：“不行，当初说好的，看见玉镯子，我才见你。”
“朝朝，别任性。你看看邻居，他们都在劝我们。”
“这是我林朝露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因为他们做出决定呢？”
宋华北想道德绑架我，我不吃这一套。
“他们要劝，不嫌累，大可继续。”
反正我活不了了，累的又不是我。
我只是对宋华北彻底失望了。
“朝朝，求求你了，原谅我。”
“玉镯子呢？在哪里？”
宋华北沉默了很久，没说一句话，我几次转头想走，都被人拦下。
“宋夫人，不就是个玉镯子吗？你看你卖了婚戒，他丢个玉镯子，刚好扯平撒。”
“对，朝朝，你要是喜欢玉镯子，我再卖几个，都给你。”
“宋总对夫人太好了。”
我偏头看向说话的刘婆婆，开口道：“这怎么能一样呢？玉镯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唯一的遗物，用多少个玉镯子都换不回来。”
四周终于安静了，我深吸一口气，第三次问道：“玉镯子在哪里？”
“在我这里。”
说话的不是宋华北，他还低着头，嘴巴都没动。
我向人群望去，却看见了晏暖推着轮椅。
上面坐着个女人，半张脸都毁掉了。
（十一）
晏暖向我介绍到，这是她的姐姐，宋华北的青梅，晏婻。
“为了哄我姐姐，他早把玉镯子送给了她。”
我抬手看着手腕上的玉镯子，才明白，原来两个玉镯子就分离了。
怪不得，我怎么突然就病了。
晏婻眼里原本没神采，可一看见宋华北，她两眼放光，朝宋华北伸出双手。
宋华北往后一退，嫌弃地看着她，眼里还有几分恨意。
“你带她来干什么，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他一反常态的暴躁，手上青筋突起。
我从未见过他发这样的大火，记忆里，他待人温柔，说话总是柔声柔气。
“你能把我姐姐的脸还回来吗？你给的那些能让她重新站起来吗？”
晏暖回怼道，她突然看向我，说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宋华北是变心了，可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谁都比不上。”
“别和朝朝说话。”
宋华北丢下了玫瑰花，挡在我身前。
他很紧张，不知道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晏暖。
“但我有时候也很可怜你，你活不长，身边还有个虚伪的爱人。”
“什么意思？”
晏暖的话，我不太明白。
“你以为他是在结婚后出轨的吗？”
“不是结婚后，那是什么时候？”
是我陪着他吃苦的那十年吗？
他居然在那时就已经……
宋华北看着晏暖，摇摇头，眼里满是乞求。
看来，晏暖手里有他见不得人的把柄。
“别说了！！！”
宋华北突然大吼一声：“晏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说了。”
晏暖不理会他。
眼看她又要开口，宋华北出声再次制止她：“我……求你了，别说了，至少别在朝朝面前说。”
“呵，你既然这么在乎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是啊，他如果真的在乎我，就不会做这些事。
既然做了，又何必在事后忏悔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别说了。”
晏暖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我要你身败名裂，你能给吗？”
（十二）
原来，在我出现前，宋华北身边还有个女孩子。
她是晏暖的姐姐，宋华北的青梅。
晏婻，华北，他们连名字都是相衬的。
可惜后来晏家搬走了，宋华北就此和晏婻断了联系。
相处七年，他们两个是有感情的。
以至于在二十二岁，宋华北再次遇见晏婻的时候，他们相爱了。
而当时的我，为了陪在宋华北身边，主动放弃了保研。
导师挽留我，说我有大好前程，可我一想起宋华北那满含爱意的眼睛，就想起他握着我的手，说，离开我，他活不下去。
“你放弃保研的时候，他带着我的姐姐在b市开房。”
晏暖说话的语气好冷，和今晚的风一样。
“宋华北，她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多希望晏暖的话是假的。
可偏偏，他点了头。
他没有否认。
他在二十二岁就已经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
原来，我们的感情破裂得那么早……
四周安静得只剩呼吸，开始劝我的刘婆婆早就不见了踪影。
宋华北来拉我的手，我不停往后退，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颤抖。
我想开口说话，这钻心的疼痛让我忘记了开口。
“朝朝，我没有带她去，是她带我……”
“够了，我姐姐都这样了，你还要狡辩吗？”
晏暖再次开口，她俯身抱住轮椅上的晏婻。
“我姐姐变成现在这样，你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我望向轮椅上的女人，半张脸都毁掉了，面目可憎。
“尤其是你，林朝露。”
我捂住胸口，皱眉看她。
“对，就是因为你，我姐姐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晏暖，够了。”
宋华北一遍又一遍制止晏暖，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身体的上的痛越来越剧烈，鼻子里流过一阵暖流，我赶紧拿纸巾堵住鼻子，血腥味冲涌进喉咙里。
我又流血了。
“说，继续说。”
我要听完。我真想知道宋华北到底背着我做过多少恶心事。
“别听了，朝朝，我求你别听了。”
宋华北红了眼睛，他哭了。
“我错了，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血越流越多，我吞咽下喉头的不适，努力开口：“晏暖，都说出来。”
“看见你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我真高兴。”
（十三）
晏婻和宋华北背着我，偷偷交往了整整一年。
如果不是为了给我安全感，他不会和晏婻提出分手。
那是个大雪天，晏婻跪在雪地里，求宋华北不要离开，她拿出孕检报告，告诉他，他们有了孩子。
“那个孩子六个月了。可惜被他的父亲亲手杀死了。”
晏暖紧紧瞪着宋华北，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想宋华北现在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为了赶回来求婚，宋华北踹了一脚晏婻，孩子就这样没了。
他没回头看，晏婻下体流出了好多血，把雪地染红了。
宋华北忙着过马路，没看车，差点被货车活活撞死。
差点的意思，就是有人帮他挡下了。
那个人就是晏婻。
“我姐姐才流产，又被货车撞了。当时还发生了大爆炸，她命大，活下来了，可是脸毁了，人疯了，什么都没有了。”
晏暖说着说着，紧紧抱住了晏婻。
“可你呢？你没回头看一眼。”
“我那是不知情…”
我鄙夷地看了宋华北一眼，冷声道：“那么大的爆炸声，你是聋了吗？”
“朝朝，你听我说，是她要缠着我，我不是故意要。”
他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在把我往死路上逼。
我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落，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真冷血，那是两条人命啊？”
“我知道，我知道……”宋华北顿了顿：“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弥补。”
“弥补晏暖，她们要什么我给什么，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宋华北还在不停给自己辩解，我强撑着走到晏暖身边，跪在她和晏婻面前。
“对不起，我替他道歉。”
我取下了手上的玉镯子，递给了她。
“这个也给你们吧，可以保佑你们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会因为我变成这样……”
我低下头，看见地上出现了一朵朵红色的花，是我的血滴落下来了。
血越来越多，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朝朝，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宋华北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忽近忽远。
他一声朝朝，我恍然在花中窥见十七岁的少年。
我不是为现在的他跪下，而是为从前的他。
要是十七岁的他知道自己做了这些事，该多难受啊？
“道歉，有什么用？我要你们死。”
（十四）
那个晚上，突然又下雪了，银光照出我的影子，热血溅在我的脸上。
晏暖拿出了一把刀，她本想刺入我的身体，结果被宋华北挡下了。
宋华北推开了我，他的血溅在我的脸上。
“啊！杀人了，杀人了。”
周围的人开始大声说话，我看见宋华北嘴唇动了很多次，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朝朝……”
最后听见的声音是秋棠的。
她回来了，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我渐渐看不见了，看不见宋华北，看不见晏暖那张狰狞的脸，看不见满地的鲜红，四周陷入无尽的黑暗。
再次有意识时，我闻见了很浓的消毒水。
我睁不开眼睛，但能听见周围人的声音，秋棠在说话，
警察说，晏暖被捕了，她故意杀人。
而轮椅上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姐姐晏婻。
晏婻早就死了，死在那个大雪天，死在货车底下。
她不是为了宋华北而死的，他们之间也没有过孩子，甚至没有在一起过。
秋棠有些惊讶，她连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叹了口气，说晏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当年晏婻出事，她一口咬定是宋华北害的，甚至还编出宋华北如何欺骗晏婻，晏婻有孩子的事情。
但事实却是，晏家落魄，晏婻知道宋华北开了公司，两个人本想合谋玩一出仙人跳，可结果宋华北根本没上钩，他一心一意想着家里的我。
后来晏婻跪下了，求宋华北求求她们，当时公司资金本来就紧张，他拿不出钱去帮忙。晏暖就盯上了他手上的玉镯子，硬抢过来。
宋华北一路追她，她跑到马路中间，眼看货车要撞上来。
晏婻用命救了她，死在了车底下。
而她则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宋华北身上。
后面的事情，警察说让秋棠去问晏暖，我的意识脱离了身体，跟着秋棠一起去见了晏暖。
她承认要挟宋华北，先进了公司，又找到了我。
她恨宋华北，连带着恨我。
她说，凭什么我和他过得这么好，都不愿意救她和姐姐。
她知道宋华北对姐姐有愧，于是故意骗宋华北姐姐没死，要宋华北继续照顾她和晏婻。
甚至在医院相遇，都是她故意让我发现的。
如果不是隔着玻璃窗，秋棠恨不得冲进去打晏暖几拳。
晏暖看着她气红了脸，笑得越来越放肆。
“我还告诉你一件事，其实跨年夜的视频很早就拍了，那天宋华北在公司，忙着给林朝露挑选海景别墅。”
海景别墅，是我三十岁的愿望。
“他那天好开心，一直说朝朝会喜欢，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好刺耳，我想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巴。
可是我听见有人叫我。
“朝朝……”
是宋华北。
我回头去看他，他笑着看向我，眼里满是爱意，和十七岁那年一样。
“对不起，朝朝。”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一直说对不起我。
我没有原谅他，他对我的漠视都是真的，他到底是变了。
宋华北苦笑，点点头。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我希望，留下的钱能让你活得更久一点。”
他离我越来越远，身影渐渐模糊。
有人在身后努力拉扯我，我的意识向后退去，他还在说话，这一次我终于听清了。
“朝朝，我爱你，一直爱。”
（十五）
我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宋华北的事情。
秋棠沉默了很久，她叫我吃药，却不说宋华北怎么样。
我突然想起，晏暖的罪行是故意杀人。
杀人，意思就是有人死了。
记忆里，那天中刀的只有一个人。
我心头一颤，半晌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他是不是……”
秋棠点了点头。
“他走了，那天晚上被捅了三刀，当场没了。”
“我想去见他。”
我缓了好大一阵子，才说出一句话，我想见他，我还想见他。
“他都没有当面给我道歉，怎么能离开呢？”
秋棠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道：“朝朝，别激动，医生说情绪过激容易导致病情恶化。”
宋华北走了，那个陪我十四年的人离开了人世。
而我却不能为他哭泣。
“他死后，有一份文件邮寄到了你们家里，说是要你亲自签收，我带过来了，你打开看看。”
秋棠把文件袋递给了我：“也许是他给你的。”
我颤抖着双手取出里面的文件，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还有一封信。
是宋华北亲手写下的。
（十六）
‘朝朝，如果你看见这封信，我们应该已经分开了。’
读到第一句话，我泪水忍不住落下。
我们确实分开了，天人永隔。
‘朝朝，这些年，我做错了很多事。没能陪在你身边，像以前一样，爱护你，关心你。我总以为有了钱，就可以让你快乐。可直到你走了，我才明白，你一直想要的是我陪在你身边。当晏暖出现在你面前时，我便知道我应该离开你了。我和她事情太多太乱，这不该牵连你。可是，我还想争取一下，我放不下你，我喜欢你……’
我看着熟悉的字眼，仿佛看见当年他写下的第一封情书，那句‘我喜欢你’，隔了这么年，和记忆里的文字一样温热。
‘我离不开你的，朝朝。离开你，我活不下去。’
‘可我，害死了晏婻，那是一条人命，我该用一生去赔偿，不配留在你身边。’
‘朝朝……’
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鼻血又流下了，脑中满是宋华北的声音。
我听见他唤我，却看不见他，身边全是他的声音，十四年里的每一个他都在我身边，轻声低吟一生一世的誓言。
我逐渐看不清东西，最后一句话，我看不清了，还差几个字，我看不清了。
“秋棠……快帮我看看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话音才落，喉头被一阵咸腥占领，我感觉嘴里突然多了很多口水，让我说话声越来越小，还好秋棠听见了。
“朝朝，别说话了，我马上叫医生来。”
秋棠没想到，那封信居然能让林朝露口吐鲜血，她慌了神，急忙叫来护士。
护士说病情恶化，必须马上安排手术。
秋棠抓紧了林朝露的手，她一遍又一遍呼喊‘朝朝’，泪水融进鲜血里，她看见林朝露的嘴不停张合。
“朝朝，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不断涌出的鲜血。
“最……后一句。”
什么最后一句？
秋棠快要疯了，她真怕林朝露就这么没了，宋华北死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要她好好照顾林朝露。
“拜托你，我留了很多……钱，治好她。”
宋华北死前也如林朝露一样，满身鲜血。
秋棠看见了被血浸染的信纸，她慌忙拿起，说道：“朝朝，我马上读，你撑住。”
可是信纸上面满是血污，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了。
“朝朝，你等我，我去洗洗。”
我听见了这句话，用力点了点头，我在等她回来，等她把那最后一句话告诉我。
宋华北最后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十七）
秋棠回来的时候，林朝露没了。
她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留下了一句话：“可是，宋华北，我不打算原谅你了。”
她拿着信纸，失声痛哭。
那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还能看清，宋华北最后一句话‘朝朝，如果可以，我想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