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男人一双寒潭似的双眸紧紧锁定住赵月。
对方眼睫轻轻颤动了下，他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想到检查室里的威廉，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他弥补了自己的冲动。
宋寒时苦笑了下，“我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袁野。”
名牌大学毕业，家世好，哪里比在乡野出生的袁野差了？
沉默了瞬，赵月认真回答道，“在我心里，袁野是最好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以后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提，能帮的我绝不推辞。”
她说的言辞恳切，然而划清界限的意思也很明显。
良久，宋寒时长吸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浅褐色眸子越过赵月头顶看向窗户外面。
“机床厂厂长没了，新来的厂长大刀阔斧整改了整个厂，你，包括你的朋友，都下岗了。我打算去港城，你——”
即便知道这话问出来，得到的是否定答案，宋寒时仍旧忍不住声音里带期盼地问，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他便是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愿意跟我走吗？”
天气越来越冷了，大雁南飞，一只迷糊的小鸟儿撞到窗台，趔趄着飞走了。
宋寒时如同这只小鸟儿，突然闯入她的世界，也终归是要飞走的。
赵月心中弥漫着淡淡的惆怅。
冗长沉默过后，赵月往纸杯里倒了口水喝，放得温凉的水入喉，她轻声而又坚定地说。
“不愿意。”
……
暮色四合。
赵月在床边照顾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囫囵吃了些粗粮，手支棱在脸颊上，头一点一点的，努力睁大眼睛，还是抵挡不住身体里传来的困意。
袁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身体各处传来散架般的疼痛，令他那两道浓密的剑眉蹙了蹙。
血液从身体里流淌出来，仿若要流尽时，他好像听到了媳妇儿的声音。
思及此，袁野握了握拳，准备起身，倏地瞥到肩窝处的身影。
他不由躺了回去，贪婪地看着身旁之人，呼吸不由自主变轻下来，粗粝手指寸寸描摹着她的脸，停留在眼睑处青黑的地方。
傻媳妇儿。
袁野默念，疼惜不已。
珠海的十二月也变得冷了，纸杯里的开水转凉的速度加快，袅袅白烟很快消散。
袁野盯着赵月看了几瞬，忍着痛支起半边身体，将军绿色大被披在赵月身上。
看似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无比艰难，跟慢动作似的。
扯到伤口，袁野轻嘶了声，随后一条长臂绕过去，将赵月圈在怀里。
做完这个动作，男人浩瀚星海般的眼里露出一丝满足。
他闭眼假寐。
因着心里挂念着袁野，赵月睡得并不踏实，没多久就醒了。
身上的重量不容忽视，她疑惑地拿开军大被，下意识瞥向自家男人。
这一瞥，正好撞进袁野深邃包容的眼睛里，愣了愣后，赵月狂喜，嘴角弧度不由自主拉大。
喜悦道，“袁野，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还有哪里不舒服！”
说话间，她伸头探向对方额头，袁野却出乎意料地往后闪躲了下，赵月一愣。
袁野闷哼了声，“你帮我把医生叫过来，然后去休息！”
语气不容置喙。
赵月有些惊诧他闪躲的举动，但此刻他的身体要紧，于是点点头，连忙跑过去喊医生。
“威廉呢？”
来的是另外一个医生，赵月疑惑地问。
戴着眼镜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遗憾不已，“走了，威廉那种大牛忙着呢，可惜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他交流交流。”
赵月没说什么，默默记下宋寒时的人情。
当赵月带着年轻医生来病房后，床上的袁野眸光微闪，“月儿，你回去休息，这里有大夫就行，你别操心。”
赵月怎么可能走，于是说，“等医……大夫检查完我再休息。”
沉默了瞬，袁野问，“孩子们呢？我想他们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赵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袁野这是在支她走。
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这时，年轻医生等不及了，直接带着听诊器走过去要检查。
他掀开军大被的动作十分利落，袁野被打了猝不及防，再伸手去扯已然来不及。
昏暗蜡烛灯光下，蓝白病服上的血迹是那么刺眼，想让人忽略都难。
年轻医生惊讶地解开袁野胸前衣裳，语气严肃，“血不是已经止住了吗？怎么伤口又会突然裂开？你伤得很重，可别瞎折腾了。”
说着，年轻医生麻利地给袁野换药。
几个人沉默下来，一时之间只有换药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月看着跳动的小火苗，眼眶热热的，心脏处暖流激荡，似要把她小小的心脏冲得爆炸。
身上的军大被……袁野裂开的伤口……以及支她走的举动……
赵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傻子！
为了不让她愧疚，竟然什么都憋着不说！
自己都伤得那样重了，还要顾着她！
烛光下，男人脸上有些许划伤，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配合着那身钢铁般不屈不挠的军人气质，更多了丝野性的性感。
暗暗骂了句花痴，赵月走过去握住袁野的手。
袁野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眉头挑了挑，似有些意外她会在外人面前对他这般亲密，低声询问道，“不怪我了？”
“怪！怎么不怪！你要下次再自作主张主次不分，不顾身体照顾我，我就揍你哦。”
赵月气鼓鼓地扬了扬拳头，运势要打袁野，袁野勾了勾唇，轻笑出声。
“你们夫妻俩感情真好。”
年轻医生这话，打断了夫妻二人和谐暧昧的气氛。
除了伤口裂开后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很快处理完伤口离开了。
倏地，男人攥住赵月的手指，略带薄茧的粗粝指腹从她掌心划过，痒痒的，激起一阵电流。
“渴不渴，我去给你打水喝。”
没等袁野回答，赵月兀自起身去倒水。
掌心的柔软消失，赵月没注意到袁野眼神跟着空了一瞬，那种要失去她的感觉再次笼罩在心头。
令袁野情不自禁不能自已地低唤，“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