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汉子还有点别扭，但看到王大林真的鞠躬道歉，又看到工作组真的重新丈量、解释政策，气也消了大半。
“行了，王局长，那天我态度也不好，就是这补偿，唉，算了，政策俺们也懂了，不闹了。”
王大林眼圈有点红。
“大哥，真的对不起，以后有啥事，您直接去局里找我，我保证耐心给您办。”
从群众家出来，王大林长长吐了口气，感觉像是脱了层皮，但也像是换了个人。
晚上，张文东把王大林叫到办公室。
王大林低着头：“书记，给您惹大麻烦了。”
张文东看着他，语气平和了些。
“知道错了？”
“知道了，刻骨铭心。”
“光知道不行，得改，你是能干，但干工作不能光有猛劲，还得有韧劲，尤其是跟群众打交道，得有心劲，这次停职检查，对你是个教训，也是个淬火，下去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既坚持原则，又把群众工作做通。想明白了以后路还长，想不明白，你这副局长也就当到头了。”
王大林接过烟，重重地点点头。
“书记，我明白了，您看我以后行动。”
“去吧。”
王大林走了，何满春进来，笑着说。
“书记，舆情基本平息了。网上现在都夸咱们处理及时，不护短呢。”
张文东哼了一声。
“夸？这次是运气好，碰上个能说通道理的群众，碰上件事由不算太复杂，下次呢？干部作风问题是慢功夫，通知纪委，这次作风整顿动真格的，月底我要看报告，处理了多少人，发现了多少问题，怎么整改的，一样不能少。”
“是！”何满春赶紧记下。
一家街边小炒店里，烟火气混着炒菜的香味弥漫开来。
张文东推门进来的时候，高天雷已经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了。
桌上摆着两瓶本地白酒，几个下酒小菜。
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了不少，那股子曾经的倨傲和算计淡了，多了几分憔悴。
“叨扰了。”
“老高，坐。”
张文东摆摆手，脱下外套搭在旁边凳子上，在他对面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下午到的，办点私事，现在就是个闲人，哪敢惊动你张书记大驾。”
张文东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别说这见外的话，好歹共事一场。怎么样？在省水利厅调研员的位置上，还习惯？”
高天雷自嘲地笑了笑，一口闷了杯里的酒。
“清水衙门，喝茶看报等退休呗，比不得你老弟，在贵山干得风生水起，一把手攥得牢牢的。”
他这话里，还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酸味儿。
张文东没接这茬，夹了粒花生米。
“找我有事？”
高天雷沉默了一下，又给自己倒满酒。
“没事就不能找你喝两杯？心里憋得慌，想想以前在贵山，跟老姜，唉，现在回头看看，说实话，文东，我恨过你，觉得你挡了路，下手太狠，但现在有时候又有点佩服你。至少，你是真想把贵山搞好。不像我们那会儿，尽琢磨怎么往自己兜里划拉了。”
“现在说这些没意思，路都是自己选的。”
“是啊，自己选的。”
高天雷又干了一杯，话匣子慢慢打开了。
“老姜倒台那天，我就知道我也完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省里那帮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李副部长了，当初收钱的时候称兄道弟，出事了，躲得比谁都远。”
他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
张文东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
“李副部长能量还是不小的。”
高天雷可能是酒劲上来了，也可能是压抑太久。
“他那点能量，全是建立在沙堆上的，文东，你别看他现在好像还能给你使点绊子，他的问题不比老姜少！”
张文东给他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
“哦？这话怎么说？”
高天雷凑近了些，酒气混着烟味喷过来。
“老姜为啥栽那么快？真就全是孙海洋那个蠢货和龙鑫那点破事？根子深着呢，大概是四五年前吧，省里搞过一轮交通基建大投入，记得吧？当时李副部长还在下面一个关键位置上，经手了不少项目。”
张文东点点头。
“有印象，那批项目后来好像出过一些质量问题，但都被压下去了。”
“压下去？那是有人拿钱把窟窿堵上了！”
高天雷冷笑说道。
“里面猫腻大了去了，虚报工程量、指定材料供应商、围标串标都是玩烂的招数，当时有个‘安顺路桥’的公司，你还有印象吗？”
张文东思索片刻。
“有点印象，好像中标了好几个标段，后来没多久就注销了？”
高天雷一拍大腿，说道。
“那就是个白手套，专门用来走账洗钱的，老姜当时也掺和了一脚，分了一杯羹，所以后来李副部长才那么卖力想保他，不是念旧情，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
“那个安顺路桥的老板，叫刘安顺，已经跑路，但他当时有个副手，叫黄翠萍，是个厉害女人，知道不少内情，这女人后来好像没走，就藏在省城，具体在哪儿我不清楚，但听说好像开了家挺隐蔽的茶馆还是什么会所，专门接待些有头有脸的人，估计也是借着由头，捏着些东西自保呢。”
张文东默默听着，心里翻江倒海。
这些信息，和他之前掌握的一些零碎线索隐隐对上了。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李副部长那么急着想把他那个什么侄子项目塞到贵山来？不单单是想捞钱那么简单，我怀疑，他在省里别的什么地方可能也有窟窿填不上了，急需套现！贵山现在是你张文东的地盘，油水足，他以为能趁着你立足未稳，狠狠咬一口肥肉，结果踢到你这块铁板了！”
他又灌了一杯酒，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文东老弟，听哥一句劝，省里那潭水深不见底，李副部长不是一个人，他背后也连着线呢，你动了孙海洋，等于打了他脸，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得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