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他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
“没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真假你自己判断，我如今就是个废人，这些话，烂肚子里也没用，还不如告诉你，还能给老子换点清净日子过。”
小店里，只剩下炒菜师傅颠勺的哐当声。
张文东看着眼前这个失意潦倒的前市长，心情有些复杂。
“老高谢了，这情，我记下了。”
高天雷摆摆手苦笑。
“记啥记，就当是赎罪吧，走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没让张文东送，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推门出去。
张文东独自坐在桌前，慢慢抿着酒。
高天雷酒后吐出的这些真言，信息量巨大，一条条线索在他脑海里逐渐串联起来。
这不仅仅是贵山的斗争，更是省里盘根错节利益网的一角。
李副部长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孙海洋或者一个项目那么简单，很可能他自身也感受到了某种危机，才狗急跳墙。
“老板，结账。”
张文东放下酒杯，拿出手机，拨通了何满春的电话。
“满春，睡了没？”
“书记？没呢，您吩咐！”
“两件事，立刻去办，要绝对保密，第一，查一个大概四五年前注销的省路桥公司，叫安顺路桥，老板刘安顺跑了，重点查一个叫黄翠萍的女人，可能是以前的副总，据说现在在省城开茶馆或者会所，第二，通过其他渠道，侧面了解一下李副部长个人或其家族，近期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资金需求或动向。”
电话那头的何满春听得心头一凛，立刻应道。
“我马上安排可靠的人去查！”
挂了电话，张文东走出小炒店。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和高天雷喝酒的小店，灯火阑珊。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贵山市招商局会议室里，气氛热烈得有点过头。
一家号称寰球国际投资集团的代表团，派头十足。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名片上印着詹姆斯·李。
“顾局长，各位贵山的领导，”
詹姆斯·李一口略带港味的普通话，说道。
“我们寰球国际，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全球五百强，排名前两百！这次看好贵山的发展潜力和区位优势，计划投资一百个亿，打造一个国际一流的未来科技城，集研发、制造、生态居住于一体！”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好几个干部的呼吸都加重了，一百个亿！这得是多大的政绩！
旁边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助理，立刻展示了各种炫酷的效果图和宏大的规划，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顾大同眉头却微微皱着，说道。
“李总，贵公司的实力和愿景，我们初步了解了，不过，这一百亿的投资，具体构成是怎样的？一期投入多少，主要投向哪些具体领域？另外，关于您方才提到的未来科技城，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产业规划可行性报告。”
詹姆斯·李哈哈一笑，摆摆手说。
“顾局长，放心啦，钱不是问题，我们背后是国际财团，只要贵市给出足够的诚意，资金立刻到位！至于细节好商量！”
他开始提条件。
“不过，这么大的项目，我们需要最好的政策配套，你看，五千亩的产业用地，最好是无偿划拨，或者象征性给一点，税收方面，前十年全免后十年减半，另外，基础设施九通一平，要由市政府负责完成，还有，考虑到前期投入巨大，市政府需要给予总投资额的财政补贴，也就是十个亿，作为启动支持。”
这几个条件一抛出来，连原本兴奋的几个干部都暗暗咋舌。
这口气也太大了，简直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做了这么多年的招商局长，顾大同自然是有经验的，他一点也不傻。
虽然说对方吹得很厉害，但是真实实力谁也不知道。
要是贸然答应，那万一出了娄子，把自己就算是活剐了，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总，这些条件超出了正常范围，我们要研究。更重要的是，你们需要提供更详尽的资质证明、财务报表以及可行方案。”
詹姆斯·李的笑容直接淡了，他说道。
“顾局长，我们是有诚意的，内地很多城市争着抢着要我们的项目，看在省里王秘书长推荐的面子上，我们才会来贵山，你们抓不住机会，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他特意提到王秘书长，让当时孙海洋提拔的一些干部来了精神，他们自然要把这个事儿给做成的。
一个发改委的副主任马上接话说。
“顾局啊，李总说的有些道理，这么大的项目咱们可是不常见到的，有些特殊要求自然是正常的，特事特办也应该。”
招商局内部一个副科长也说。
“环球国际的实力就在这儿，没必要那么谨慎，错过了机会，咱们可就是贵山的罪人了。”
顾大同虽然感觉压力很大，但是原则还是得坚持。
“这不是谨慎的问题，是基本的风控，李总，你必须提供我刚才要求的材料，不然我没有办法和你谈下一步的事情。”
詹姆斯·李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说。
“顾局长既然不信我们，那我们可以把材料准备一下，但是时间不等人，你们要决策，我们明天还要去宁省考察，他们的条件比你们优厚多了。”
说完，詹姆斯·李带着一行人直接就走了，而且走之前还留了个白眼。
人刚走，会议室就炸了锅。那个发改委副主任直接对着顾大同就嚷嚷起来。
“顾局，你什么态度？把投资商往外推，你知道一百亿的项目是什么概念吗？连王秘书长的面子你也不给？以后万一要是出了点差错，谁能替你挡？”
顾大同也是有点儿火了，他怒声说道。
“老王你搞清楚，还没提供任何资质就要钱和政策，什么实在东西都没有，凭空就吹个五百强，我是不敢信的。你要敢信，出了事儿你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