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不敢接话了，默默低头。
张文东明白，每个人都对你客客气气，可一转脸该咋样还咋样。
他这新来的副省长，声音传不出这间会议室。
“孤掌难鸣啊。”
他心里叹了口气。在贵山，他一声令下，赵大刚能扛着铁锹就冲上一线，何满春能连夜把方案细化到每个节点。
在这里，他面对的是一个精密却效率低下的官僚机器，每个齿轮都按自己的节奏转动，你想让它快一点，难如登天。
晚上，张文东没回省里安排的宿舍，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他打开手机相册，无意中点开了贵山时光的文件夹。
里面一张张照片翻过：黑水河治理成功那天，他和赵大刚、何满春、顾大同几个人，浑身泥泞，累得瘫坐在河堤上，对着镜头咧嘴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张文东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
“要是满春和大刚在就好了。”
何满春协调能力强，懂经济，熟悉基层，笔头子也硬。
要是能调他来任省政府副秘书长，或者办公厅副主任，专门负责协调督办自己这一摊子事，那些方案注水的破事儿，肯定能少一大半。
他能把各部门拧成一股绳，把领导的意图精准地传导下去。
赵大刚执行力超强，天不怕地不怕，就认死理。
让他去当省环境监察总队总队长，专门去啃那些环保硬骨头，去查那些阳奉阴违的排污企业，去盯那些不敢得罪人的软蛋干部！
有他这把快刀在外面冲杀，自己在这省里运筹帷幄，底气就足多了！
他用笔在纸上重重写下了何满春、赵大刚的名字，在后面分别标注了设想岗位。
第二天一早，张文东把自己那个年轻的选调生联络员小刘叫到办公室。
小刘刚毕业没多久，身上还带着点书卷气，但对省直机关的情况比张文东熟悉。
张文东装作随意地问起。
“小刘啊，咱们省直机关，从下面地市调个干部上来，一般什么流程，容易办吗？”
小刘推了推眼镜，认真回答说道。
“省长，流程倒是不复杂，主要是接收单位要有编制空缺，然后发商调函，那边放人这边考察，常委会通过就行，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
“不过什么？直说吧。”
“不过现在省直机关编制普遍紧张，一个萝卜一个坑，好多人都盯着呢，特别是办公厅、发改委这些好部门，排队等着调进来的人不少，而且，关键岗位的任命需要省委组织部统筹，甚至可能要上省委常委会，需要多方协调，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刘尽量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省长，您想直接空降自己人过来，而且还是重要岗位，难度不小，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
张文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小刘可以出去了。
小刘临走前说道。
“省长，我听说之前也有领导想从下面调得力干部上来，但很多时候都卡在编制或者需要排队的理由上了，最后要么不了了之，要么安排个闲职。”
门轻轻关上，小刘的话印证了他的预感。
这事，远不是他写个名字、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清河治理的方案初稿，困难是有，但人必须调。
贵山那种干事创业的作风，必须带进来，不然，他在这省里就是个光杆司令，什么事也干不成。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电话。
“喂，我张文东，麻烦把近期省直机关各单位，特别是办公厅、环保系统的编制空缺和干部配备情况，送一份简要材料到我办公室，对，现在就要。”
望着组织部送来的那份编制情况说明，张文东随手将文件丢进抽屉。
省政府小会议室，关于清河跨界污染问题的第三次协调会。
环保厅李厅长念着那份修改后依旧没啥干货的方案，口水都快说干了。
“综上所述，我厅建议由省里牵头，建立长效机制，强化区域协同，深化源头治理。”
水利厅王厅长跟着补充，话术都差不多。
“我厅完全赞同环保厅意见，并将积极配合，形成合力，共同推进清河水质持续改善。”
下面坐着的几个相关处室的处长，有的低头玩笔，显然没把这会当回事。
张文东等两人念完，他没看方案直接点名。
“李厅长，长效机制，怎么建？谁牵头？什么时候建起来？有没有时间表？”
“王厅长，形成合力，具体怎么合，是你听他的还是他听你的？出了问题，谁负主责？”
两个厅长被问得一噎，又开始绕圈子。
“这个需要进一步研究，需要兄弟部门支持。”
张文东声音冷了下来。
“我上次就要具体时间表、路线图、责任人，你们给我的是什么？一堆正确的废话。”
他把手里的笔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心里一哆嗦。
“我看你们是没把我这个新来的副省长放在眼里，觉得我人生地不熟，指挥不动你们是吧？觉得只要按老规矩拖一拖，糊弄糊弄，这事就过去了，是吧？”
李厅长赶紧站起来。
“张省长，您误会了，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下面情况复杂，协调难度大了。”
张文东打断他，直接拿起来方案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把那摞纸狠狠摔在了会议室地板上。
纸张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秘书小刘，谁也没见过，在省一级的会议上，有领导会发这么大脾气，直接摔文件。
“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成果？一堆废纸，我再问最后一遍！清河上游洛山市辉煌化工偷排，你们管不管，怎么管，什么时候管！”
李厅长脸都白了。
“一定管！我们回去就组织联合执法。”
“回去？”
张文东冷笑。
“我看你们是回不去了！”
他不再看那两个厅长，直接对秘书小刘下令。
“小刘，做好详细的记录，随时被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