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东走过来，用力握了握顾大同的手。
“老顾，辛苦了，你今天这番话是给贵山立了一功。”
顾大同看着张文东，眼神欣慰。
“文东书记，只要你们年轻人能把这条路坚持下去，我老头子就放心了。”
省里的调令来得突然，红头文件就贴在公告栏上。
“经研究决定，钱百顺同志任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区域协调发展办公室副巡视员，免去其贵山市委副书记职务，另有任用。”
“区域协调发展办公室调研员？”
赵大刚拿着份文件路过公告栏，凑近瞅了一眼，对旁边同样在看通知的何满春嘀咕说。
“这不就是个养大爷的闲差吗，另有任用说得好听，明摆着就是搁置起来了呗！”
何满春捅了他一下说。
“少说两句，你心里明白就行。”
周围看通知的干部们没人大声议论，但消息灵通人士已经在私下传开了：
“听说了吗？是省委副书记调研回去后，在常委会上拍了桌子，说贵山的经验才是正道，某些人的资本论不靠谱。”
“不止，听说吴老那边也发了话，肯定了咱们的路子，钱副书记请来的那个王天豪就是个骗子在别的地方也爆雷了，正在被调查呢，幸亏张书记顶住了没让他进来！”
钱百顺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往日里这个点，门口总等着几个汇报请示问题的。
尤其是招商局那几个年轻干部，小孙、小王他们跑得最勤快，可现在门可罗雀。
办公室里面，钱百顺正默默地收拾着个人物品。
外面有人敲门，钱百顺头也没回。
“进来吧，我这儿现在可没什么指示能给你们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张文东，就他一个人也没带随从。
钱百顺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文东书记，你怎么来了？”
张文东笑了笑，很自然地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看打包到一半的纸箱。
“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钱百顺苦笑一下。
“不敢劳您大驾我收拾点私人物品，很快就好，收拾完了我就走。”
气氛有点尴尬，张文东环顾了一下这间即将易主的办公室。“百顺同志，在贵山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钱百顺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说道。
“辛苦？谈不上，能力有限，没给贵山做出什么贡献，反而添了不少乱，让文东书记你看笑话了。”
“话不能这么说。”
张文东摇摇头，说道。
“你提出的很多概念，比如国际视野、资本逻辑、流量经济，也给我们带来了新的思考，贵山不能固步自封，也需要打开眼界。”
钱百顺终于转过身，正视张文东说道。
“文东书记，咱们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那些思考，在你们看来，是不是就是歪门邪道，就是瞎折腾？”
张文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缓缓说道。
“百顺啊，你看楼下这几棵香樟树，长得慢，但根系扎得深，能抗风挡雨，贵山这地方，气候土壤，就适合这种长得慢但扎实的树种，你推崇的那种速生树种，可能在某些地方确实能快速成林，但咱们贵山经历过乱砍滥伐，土质伤了元气，根基不稳，如果再急功近利引进那些耗水耗肥、根系浅的速生树，看着是热闹一阵，可一阵大风大雨过来，可能就连根拔起了，到时候水土流失，留下的烂摊子更难收拾。”
钱百顺沉默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张文东走到他面前，说道。
“你的思路，不是完全不对，只是可能不太适合现阶段的贵山，我们要持续健康的生态。”
他指了指钱百顺打包的那些经济学著作。
“你这些理论，书本上的东西，是前人经验的总结，但具体到一块地怎么种，种什么，还得看这块地的实际情况，实践永远比书本复杂。”
钱百顺自嘲地笑了笑。
“我这几个月，算是深刻体会了什么叫纸上得来终觉浅，文东书记，你说得对，贵山有贵山的脾气，我这套在这里水土不服，我可能太着急了，总觉得外面的经验是先进的。”
“现在想明白了，也不晚。”
张文东伸出手，说道。
“不管怎么说，共事一场，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一切顺利。”
钱百顺看着张文东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了上去。
“谢谢，也祝贵山在文东书记的带领下，越来越好，这条路或许是对的。”
送走张文东，钱百顺看着空了一半的办公室，心里空落落的。
他拿起手机，翻看着通讯录，找到那几个之前天天围着他转的年轻干部的名字，小孙、小王。
他手指在拨号键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独自一人，抱着一个沉重的纸箱，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偶尔遇到一两个干部，都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钱书记，慢走。”
但那份客气里，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几乎在钱百顺调令下达的同时，另一份省委的红头文件也发到了各地市。
《关于在全省学习推广贵山市高质量发展经验的通知》。
赵大刚拿着文件，咧着大嘴跑到张文东办公室。
“书记，看到了吗？省里发文了，让全省学咱们，这下看谁还敢说咱们的路子土，咱们这才是王道。”
顾大同也被请来了，他眼眶有点湿润。
“好啊，上头到底还是明白人多，咱们贵山这回算是给全省打了个样。”
张文东脸上也带着笑。
“都别高兴太早，被树成典型压力就更大，以后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只能做得更好，不能出半点差错，满春，通知下去，下午开全市干部大会，不庆功只加压。”
下午，全市干部大会，张文东在讲话的最后说道。
“同志们，外面的肯定，是对我们过去工作的认可，更是对我们将来的鞭策，只要我们心里牢牢装着老百姓，我们就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
散会后，张文东和何满春并肩走出会场。
何满春忍不住感慨。
“书记，这下咱们总算能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张文东摇了摇头。
“恐怕未必，树大招风，只要咱们自己不乱，就没什么好怕的。走吧，老何，产业园三期还有几个技术瓶颈需要协调，棚改新区物业费补贴的方案还得细化，黑水河上游的生态保护也得加强巡查，活儿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