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组如期抵达，但气氛明显不同。
组长、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周建国神情比往常严肃，简短见面会后，考察组立即展开个别谈话。
谈话室内，周建国问道，
“王副局长，请你客观、实事求是地谈谈张文东同志的情况。”
这位王副局长曾在审批环节上卡过绿水青山公司的一个手续，被张文东在会上批评效率低下、缺乏服务意识。
他搓了搓手，显得有些犹豫说道。
“周部长，张副市长能力确实强，也有干劲，黑水河治理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可是在工作方法上，他有时确实比较急，不太听得进不同意见，比如黑水河招标，清德科技的方案或许有不足，但毕竟实力强，是不是该多给一次机会？但张副市长直接否决，完全没有商量余地，我们下面的人，有时也觉得难以适应。”
另一位被谈话的是原先因环保监管问题被张文东严厉批评、后被调至闲职的干部。
他说得更直接。
“周部长，我承认我过去工作有失误，该接受批评，但张副市长的方式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动不动就说干不了就滚蛋，这根本不是同志间的批评，完全像家长训斥孩子。现在单位里很多人怕他，不敢说话，生怕被贴上标签，这种氛围确实不太对劲。”
这些模糊而带有个人情绪的发言，被考察组逐一记录。
更严重的是，省纪委和省委组织部几乎同时收到匿名举报信，列举了张文东七大问题，核心与网上帖子一致，但表述更正式。
考察组的工作节奏被迫放缓，周建国副部长直接与楚熊和张文东见面。
周建国把匿名信的打印件放在桌上，推过去说道。
“楚市长，文东同志，考察工作因这些网络舆情和举报信受到干扰，省里主要领导对此非常关注，要求考察暂停，市里必须先尽快澄清这些问题，尤其是工程招标和作风方面，必须向组织给出明确交代。”
楚熊拿起信扫了几眼，说。
“周部长，这完全是诬告，文东同志的工作，市委市政府是清楚的！”
张文东显得较为平静，他拿起信仔细看了一遍说。
“周部长，我大致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推动，请组织放心，我会积极配合，尽快澄清所有问题。”
周建国纠正道。
“不是配合调查，文东同志，现在是要求你们市里开展自查并上报结果，时间紧迫，影响也很坏，必须尽快平息舆论，给出结论。”
考察组离开后，楚熊有些着急，说道。
“这是有人故意捣乱，偏偏赶在考察这个节骨眼上，太恶劣了，文东，你看怎么处理？要不要让宣传部立刻辟谣？或者请纪委介入？”
张文东摇头说道。
“楚市长，现在强势辟谣，反而容易被说成欲盖弥彰，纪委介入，更会让人以为我真有问题，反而把事情弄复杂。”
“那怎么办？总不能干等着？考察组还在等结果。”
“当然不能等。”
张文东冷笑一声。
“他们不是擅长舆论吗？那我们就用事实在舆论场上回应，他们说我排斥优质企业，我们就让真实情况说话，他们说我作风霸道，我们就让广大干部和群众来评价。”
市政府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第一，我分管信访，黑水河沿线最近正好有几个村反映征地补偿和施工影响的问题，虽然都是小问题，但一直没彻底解决，明天我就亲自去现场，开门接访，现场办公，合理的，当场拍板解决，不合理的，解释清楚，全程让电视台和报社跟着，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让老百姓自己说，我张文东是真心给他们办事，还是只顾着搞利益输送！”
“第二，让绿水青山公司的赵青山，把他们公司从投标到现在所有的账目、合同、资金流水，全部整理出来，不是内部的，是对公的、能公开的那部分，特别是招标过程的响应文件、专家评审意见、我们的会议纪要，全部扫描，挂到市政府官网和工程专项页面上去，同时，我们主动邀请市审计局，不，请省审计厅或者第三方权威会计师事务所，立刻进驻绿水青山，对他们承接黑水河项目的所有资金往来，进行彻底审计，审计结果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
“第三，芷晴那边，她会知道该怎么做，有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比我们开十个发布会都管用。”
楚熊听着听着，一拍大腿说。
“好！文东，你这几招高明，以退为进阳光操作，就这么办，我让宣传部全力配合，电视台、报纸、官网、公众号，全方位跟进报道，我倒要看看，在事实面前，那些魑魅还怎么藏！”
第二天一大早，黑水河沿线西山坳村的临时信访点就支了起来。
就设在村头大榕树下，一张旧书桌，几把条凳，简单得很。
听说张副市长要亲自来听意见，还能现场解决问题，村民们早早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电视台的摄像机、报社的记者严阵以待。
张文东准时赶到，没穿西装，就一件普通的白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
他也没坐主位，拉过条凳就和村民们坐在一起。
“乡亲们，我是张文东。今天来，就是听大家唠唠嗑，有啥说啥，关于黑水河治理工程的，有啥困难、有啥意见，尽管提，能办的，我现在就办，不能办的，我给大家解释清楚为啥办不了！”
一个老大爷率先开口，嗓门很大。
“张市长，俺家菜园子被施工队运土的车压坏了一角，说了几次都没人赔！”
张文东扭头就问旁边陪同的乡镇干部和施工方负责人。
“有这事吗？”
施工方经理额头冒汗。
“是有这么个情况，主要是赔偿标准上不好定。”
“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
张文东打断他，说道。
“压坏了就得赔，按市价，现在就量，量好了当场签协议，最晚明天钱必须到老大爷账上，电视台的同志，给个特写，这事我张文东盯着，说到做到。”
“好！”
人群里爆出一阵叫好声，老大爷激动得直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