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荷笑了一声。
“张书记新官上任，头一把火就烧自家祠堂，这个魄力值得佩服。只不过，凤山这潭水很深，你那堂弟就是个小卒子，他背后的人牵涉很广。张书记初来乍到，是不是也应该费些功夫？难免沾泥？我认识一些人，如果你觉得我能帮忙，那可以来找我。”
张文东却是淡然笑道。
“不劳费心，既然组织上信得过，凤山这烂摊子，我张文东自己能够收拾！”
凤山县委小会议室，椭圆桌边坐满了常委。
县长周岚台坐在张文东左手边，肚子微凸，吐着烟圈。
“同志们，张书记刚来，干劲足，魄力大，我们都看到了，西山坳那事动静不小，老百姓有情绪，可以理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在张文东脸上停了停。
“但我们做工作，要讲稳定，稳定压倒一切，这是凤山当前最大的政治，凤山有凤山的特色，老百姓，眼前有饭吃，口袋里有钱，日子过得去，情绪自然就平了，何必揪着遗留问题不放，影响发展大局？”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提议，西山坳矿的问题，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提升凤山的整体形象，老百姓要的是实惠，我建议，集中力量，先把县城几条主干道的亮化工程搞起来，把市民广场翻新一下，这叫面子光鲜，里子才能慢慢理顺，让外面看看，凤山也是讲文明有品位的，这才能吸引投资，张书记，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岚台这番话把“凤山特色”包装成需要尊重的现实，把张文东的行动定性为不讲策略，用形象工程转移焦点。
其他常委有的低头喝茶，有的看笔记本，没人接话。
这时，张文东将手里捏着的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声音不大，但让所有人一震，他没看周岚台，眼神扫过全场。
“周县长，你说的稳定，就是让西山坳的老百姓继续喝重金属超标几十倍的毒水？让他们守着污染的土地，看着孩子得怪病？让黑矿老板挖空山体，填满腰包，留下癌症村？”
他抓起桌上那份文件，抖开，举到周岚台面前说。
“看看，省环境监测中心的紧急报告，铅超标几十倍，砷超标十几倍，‘长期饮用及接触，致癌风险极高’，周县长，这就是你所谓的稳定？这就是凤山特色？”
周岚台下意识想躲开那份几乎怼到脸上的报告，他没想到张文东动作这么快，拿到了省里的报告。
张文东收回报告，说道。
“凤山的特色如果是祸害百姓，那这种特色就必须改，必须连根拔起，西山坳的黑矿，不是放一放，是必须永久关停，彻底调查！所有涉案人员，一个都别想跑，这是死命令！没商量余地！”
他的目光逼视着周岚台的脸，也扫过其他常委说。
“至于周县长提议的形象工程？亮化翻新广场，钱从哪里来？从西山坳老百姓的救命钱里抠？从被污染的土地里抠？还是从黑矿老板的赃款里出，这种面子工程，不做也罢！”
他停顿了一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张文东环视一周说。
“现在，我提议：第一，立即成立西山坳黑矿污染问题及违法开采联合调查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
“第二，调查组需要协调保障，由周岚台县长担任常务副组长，负责协调各部门资源，保障调查组工作推进，周县长熟悉情况，正好发挥所长，希望周县长以大局为重，全力配合！”
这个任命在周岚台脑子里炸开，让他当常务副组长？
负责协调？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一边是必须查下去的铁令，一边是背后的势力和他自己的利益！
“张书记，这不合适吧？我…”
周岚台急得话都说不利索，脸涨红了。
“有什么不合适？”
张文东打断他，声音带着威压说。
“周县长刚才不是还大谈稳定和大局吗？现在就是最需要你为大局出力的时候，怎么，涉及到熟人，就缩头了？还是说，周县长对彻查黑矿、还老百姓公道，有不同意见！”
“没有！绝对没有！”
周岚台被逼到墙角，冷汗直流，在张文东逼视的目光下，挤出几个字。
“我服从安排。”
“好！”
张文东一拍桌子，不再看他。
“散会！”
他率先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留下身后一片沉默和周岚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张文东这把火，真要把他烧成灰了。
几天后，张文东轻车简从，来到位于凤山南麓的“凤栖茶业”总部。
厂区环境不错，总经理林月荷在门口迎接，她穿着素雅的改良旗袍，脸上带着笑容。
“张书记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里面坐。”
室内茶具齐全，林月荷亲自操作，介绍凤山茶叶的历史、品种和市场前景。
“张书记您尝尝，这是今年明前特级凤羽，采自百年古茶树。”
林月荷奉上一杯茶。
张文东接过，尝了一口说。
“好茶，林总茶艺好，经营有方。凤栖茶业有今天，林总功不可没。”
“张书记过奖了。”
林月荷浅笑，续上茶水说。
“政府政策好，给了我们发展空间，我们也努力带动茶农增收。”
“带动茶农增收？”
张文东放下茶杯，直视林月荷说。
“我听说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林月荷笑容不变。
“哦？张书记听到了什么？这年头，谣言跑得快。”
“是不是谣言，查了就知。”
张文东语气平淡但有力说。
“我听说，有些茶厂压级压价、克扣茶农血汗钱的事不少，甚至还逼出过人命？”
林月荷端着茶壶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倒茶，叹了口气说。
“张书记是说，五年前，老茶农李德贵那事吧？唉，是场悲剧，老李头性子倔，跟收购站负责人因为斤两问题吵起来，一时想不开，就…”
张文东打断她，声音变冷。
“我怎么听说，他是去县里上访，回来路上意外摔死的？而且，死前有人看到他和一个戴草帽的年轻人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