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雨从没见过这样的程开阳，不由渐渐冷静下来。
“对不起。”程开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松开了江暮雨的手，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江暮雨尚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程开阳的质问还在敲击她的心头：是啊，默默不是小孩子了，她自有她的选择，自己这么武断地阻止默默，恨不得替她做主，跟母亲控制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区别呢？
江暮雨有些失神，她走到病房前，隔着玻璃看向病房里的好友，她知道，默默心里此时也在经历着翻江倒海的折磨。
病房里，久久不肯放手的许博终于松开了手。
他看到默默眼中涌起的泪光，内心升腾出一丝希望——也许他们还是有机会的，要彻底斩断他们辛苦维持了好几年的感情，默默大概还是不忍心。
他立刻伸出手，擦掉她溢出眼眶的泪水，用卑微的语气乞求：“我知道你会来的，你不会真的丢下我不管，对吗？”
“我是来说再见的。”默默虽然眼角含泪，但语气却是冷静又干脆，对许博来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默默……”许博有点不知所措，此时的默默和记忆中所有时刻的她都不一样。
“我尝试过很多次了，我想，现在应该放弃了。”
“默默，不！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一切都是我的问题，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请你最后再相信我一次……”
默默冷淡地推开许博，眼角的泪光也消失了。
“许博，这次我没有在闹脾气，也不是在跟你商量，更不是想报复折磨你，我只是想通了。”
许博开始想要极力挽救，却又显得语无伦次，像垂死前的挣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会把你哄好的！我太蠢了，是我太自私、太自我为中心，我只享受被崇拜的感觉，总是接触很多女生，但我最爱的只有你一个……”
默默摆摆手，阻止了许博的滔滔不绝。
“我们之间也许拥有过快乐，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你是不是后悔，会不会改变，包括你这个人，我都不感兴趣了。我说的‘再见’就是彻底了断，我不想再跟你产生任何的关系了。”
听到这里，许博脸上最后的希望也消失了。
默默以前也会闹脾气说结束关系，但他明白那是默默希望他去哄她，他也每次都会哄好，可这次默默的语气冷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件非常平淡的事情，语气却如此不容置疑。许博声音颤抖，他觉得自己很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
“你……真的要放弃我？”
“许博，”默默叹了口气，“我已经不爱你了。”
所有的挣扎彻底结束了。
许博安静下来，沉默了几秒，然后抓住默默的袖子，把脸埋进她的手臂，再一次放声痛哭起来。
……
默默掩门出来的时候，好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江暮雨什么也没说，上前揽住默默的肩膀，她看起来就像面包上一碰就会碎掉的油酥。
默默在江暮雨的搀扶下，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江暮雨也没有说话，陪着好友一起看着城市的夜景。
“都结束了。”半晌，默默才开口。
“他的伤怎么样了？”江暮雨问默默。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休养一阵子就好了。”默默回答道。
看见江暮雨欲言又止，默默便知道她还在等待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和他彻底分手了。”
听到这个，江暮雨并没有惊讶，因为这话她已经听默默说过无数遍了。
“你不用担心我，这次我说结束，是认真思考过的，真的结束了。”默默好像明白了江暮雨神色中的含义，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已经打算接受那个追求我的男生了。”
这倒是让江暮雨有些惊讶了，“你是认真的吗？”
“我不是因为要疗伤才选择新的感情，那个男生，他人很不错，对我挺好的，最主要的是他很尊重我，不是把我当成一个填补自尊心的工具。我也该去尝试体验新的人生了。”
听到这里，江暮雨顿时明白了程开阳为何阻止自己。
她一直把默默摆在一个需要自己保驾护航的位置上，觉得默默永远会沉迷在不着调的感情中，但其实默默也许有过失误，但她也终有成长的一天。
就如同母亲对自己过度的保护欲和控制欲，是始终认为她是需要被守护的小孩子。而程开阳所失望的，是她面对困境，面对母亲的态度，始终没有展露出成熟的处理方式和积极且有信心的态度。她潜意识还是在逃避，在害怕被母亲否定和阻止。
看着沉思的江暮雨，默默反过来揽住她的肩头。
“别担心我，我已经在斩断我不想要的，迎接新的人生。你也是，勇敢的人会先享受幸福。”
一股暖流涌上江暮雨的心头，一直是她保护默默，这还是她第一次从默默身上获得力量。
“知道了。”
“对了，”默默左右看了看：“程开阳呢？”
江暮雨有些尴尬地站起来，“那个，刚才因为琐事拌了几句嘴……我问问他在哪儿……”
默默一脸了然的笑容，“行，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解决。”
送走默默后，江暮雨独自在医院走廊徘徊了一会儿，酝酿着要对程开阳说的话，以及今后她的打算。
她给程开阳发了几条信息，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复。她又打去电话，却显示对方已关机。
程开阳不像是那种生气会把手机关掉、并刻意让别人担心的人，他在这世界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去处，能有什么事情让他关机这么久不回来？
江暮雨的心悬着，无法控制地设想着不好的结果。她开始后悔和他争吵——在这样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如果没有她，他又可以去哪里呢？
她朝医院外走去，想着出去找找。没想到在医院门口就撞见了折返的程开阳，他的手里提着满满两只袋子。
“你去哪儿了？”江暮雨焦急地发问。
程开阳指了指手里的袋子，“我知道你和默默都没吃饭，所以出来买了点吃的。”
江暮雨语塞，心头涌上一股冲动，干脆直接紧紧抱住了程开阳。
“我找你们喜欢吃的那家小吃店找了好久……然后发现手机也没电了。幸好，口袋里还装着点现金。”说到这里，程开阳哈哈一笑，似乎完全忘却了不愉快的事情。
江暮雨的语气也缓和下来，“我要跟你道个歉，我刚刚太担心默默，所以语气有点冲……”
“没事，”程开阳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江暮雨的头发，“我不该指责你，我也有错。”
“我们去跟我妈妈坦白吧。”江暮雨突然说。
程开阳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仿佛很是诧异，不知该如何回应。
“经过默默这件事，我认真反思过了……以前我总是想要万全之策，既想这样、又想那样，现在我发现，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只有面对才是万全之策。我的确不该逃避，都是大人了，也该让妈妈明白，我已经是一个可以自己独当一面，独立做决定的成年人了。我应该说服她，让她明白我们是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我自己也可以把人生经营得很好。”
程开阳再次看了看江暮雨的眼神，感受到了她的坚定。“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个想法，我还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行得通，但我觉得这件事会彻底改变妈妈的心态。你愿不愿意帮我去做这件事？”
程开阳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他甚至没有接着问下去，便用自信满满的眼神看向江暮雨，说，“对于你要做的事情，我还需要犹豫和怀疑吗？”
她笑了笑，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