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有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从天空和心底同时涌出，江暮雨紧紧搂着程开阳，她依然无法确定，自己怀抱内的是不是一场幻梦，只要一松手，他的形态、他的声音、这场让她猝不及防的投奔……就都会随着雨水消融。
“傻瓜，”江暮雨感觉到程开阳抚着她的背：“干嘛抱这么用力，怕我丢了不成。”
江暮雨此刻顾不上被他猜中心事的尴尬，只知道心底漫出的喜悦比街道上冲刷的雨水还要湍急。她终于不用再畏畏缩缩、也不用再害怕触碰不到他了。
她用手握住他背后的外套，将脸沉浸在他原本应该柔软的内衬材质上，此时这些面料都吸足了雨水，变得沉重，也染上了空气里树叶和草丛的味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贴近他，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就像跨越了一道此前断不敢跨越的门。
他们沉浸在拥抱里太久，松开手时，看着彼此满脸雨水的滑稽模样，不禁同时笑了出来。
程开阳伸手拂去黏在江暮雨脸颊上的湿发，下落的雨水使他眯起双眼，就感到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江暮雨拉着他的手冲进楼栋。
“喂！行李！”程开阳挣脱了江暮雨的手，冲进滂沱大雨里救行李。
当两个湿淋淋的人回到江暮雨漆黑的出租屋，江暮雨正要伸出手去找灯的开关，突然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让她的手定格在那里。
“我……”黑暗把他们的距离拉近，近到他的呼吸好像就落在她的肩头。江暮雨有些不知所措，“我开个灯。”
但程开阳的手没有松开力度，灯始终没有被打开。
“对不起，”江暮雨听到他的声音说，“让你等那么久。”
江暮雨抬头，没有开灯的室内让她只能勉强辨认出他的轮廓，无法看清神情，可这却放大了她对声音的感知力，令程开阳的声音在黑暗中更显诚挚和亲密。
她想说，她也让他等了很久，她真的很高兴他的奔赴，但大脑不知为何不听使唤，也许是被密闭的空气入侵了，她觉得自己紧张得发不出声音。
“你想我吗？”他的声音更低沉了，像一种柔软的妥协。
这句话更加让她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尤其在将他们无限拉近的黑暗中，她感觉无处可逃。
“想。”话刚出口，她的嘴唇就被一个吻堵住，一个激烈的吻。
他握着她的手，在黑暗中吻着她，从嘴唇的温度她感受到他的炙热，他的力量温柔却又势不可挡。
被暴雨淋湿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又被他灼热的手拂去。星星点点的吻落在她的皮肤上，像蔓延的火星，在室内烧得噼啪作响。江暮雨心底的一丝紧张和犹疑，被重逢汹涌的情潮湮灭。她像这雨夜水流里打着转儿的叶子，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当江暮雨清醒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晨曦的光漫在室内。她盯着身边还闭着眼睛的程开阳，既甜蜜又有些不好意思。
程开阳却突然开口了：“还要看多久，嗯？”
江暮雨吓一跳：“你醒了不说！”
程开阳睁开眼，就直接搂了过来，一边还在开玩笑：“第一次在你家不是睡沙发，想多感受下床的美好。”
江暮雨更加羞涩，为了缓解尴尬，她捞起手机来看了一眼。
“糟了，要迟到！”昨晚忘记定闹钟了！
江暮雨只能强行推开程开阳，一股脑儿爬起来。
程开阳也飞速下床：“我去帮你看看，有什么能当早饭的。”
于是江暮雨一边洗漱，一边看着程开阳在冰箱和厨房里忙碌，就如同当时他借住在自己家里一样。
待江暮雨收拾完毕，程开阳已经递上三明治和果汁：“不错，这次冰箱里总算还点有存货。”
“谢谢，”江暮雨一边穿鞋一边有些不放心：“抽屉里还有点现金，你可以自己解决下中饭，晚饭如果不加班，我……”
“好了好了，”程开阳安慰她：“我是小孩子吗，放我一个人在家就这么不放心吗？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那我上班去了啊，有问题给我发信息。”江暮雨嘟囔着推门走出去，手腕却突然被拉住。
“又怎么了……”江暮雨还没说完，程开阳的吻已经偷袭上来。
“早安吻，希望以后每天都有”。程开阳笑着，将大脑宕机的江暮雨送出门：“去吧，早点回家。”
“喂！”办公室里，默默的双手在江暮雨跟前晃，“干嘛呢？”
直到察觉眼前的手，江暮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呆了许久。
“没什么。”江暮雨赶紧把托着腮的双手拿开，但她没意识到，笑容仍停留在脸上，心脏也仍在敲鼓般砰砰直跳。
默默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眯起双眼，“果然有情况。”
“对。”
默默一怔，不知道如何反应了，她以为江暮雨肯定会直接否定，然后找一大堆借口掩饰。这下她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谁？”
“还能是谁……”
“上次我见的那个？在你家住过的？”
“嗯。”
又是一个爽快的回答，默默又是一怔。
“可以啊这位兄弟！什么时候的事？正式在一起了？发展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带我见一下……”
“这个周末？来我家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默默不禁把文件夹抱起遮住自己。“太反常了，回答得都这么爽快……”
说着，江暮雨已经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今天不加班了，我也需要正常的生活。”
“可老板说这个项目有点急啊，你就这么跑了，不怕他……”
“天塌下来再说吧！”江暮雨拾起包就走。
“天呐，这还是江暮雨吗……”默默目送江暮雨离开，看到她因心情舒畅而踮起脚的轻快，更加坚定了想去一探究竟的决心。
今天江暮雨回家的速度也格外快。
当她推开门，看见程开阳正在厨房忙碌，江暮雨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都舒畅起来。她跑进厨房，从背后一把抱住程开阳，视线刚好能从他后背看到燃气灶上热着的汤。
热气一股股升起，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怀中还抱着喜欢的人，江暮雨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程开阳转过身来回抱江暮雨，问她“今天不需要加班？”
“不加了！因为工作，我已经错过太多东西了。”
程开阳也笑了，“真希望你每天都这么想。”
“你呢？”她把头歪起看他，“你干了什么。”
程开阳不说话，歪头指了指身后的屋子，江暮雨立刻就明白了——每一个桌面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碗筷都在橱柜里按大小分类放好，每一处都是整整齐齐，唯独阳台上多出几盆花，枝叶在有限的空间里无序延伸，打破了所有的秩序。
“好干净啊……”江暮雨看着一尘不染的家，“没想到我竟然捡到了一只田螺小伙子……对了，周末我邀请了默默到家里来，她现在应该对你好奇疯了。”
程开阳轻轻揉了揉江暮雨的头发，“好呀，我保证让她觉得你捡到的是一只特别厉害的田螺小伙子。”
周末，默默踏入江暮雨家门的那一刻，又是一个震惊。她怔在门口半天不敢踏进来，一时不知道是该伸哪只脚。
“这还是你家吗？”默默愣在门口，直到江暮雨递上一双新拖鞋。
进来后，默默一路看着光洁得能照镜子的地板、整齐干净的房间、以及散发出淡淡花香味的客厅，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上，然后悄悄把身子凑到江暮雨身边，小声说，“江暮雨，你真让我陌生。”
程开阳端着一碟子新出锅的鸡翅出来，他穿着一件普通家居服，矫健的身形围着围裙，竟然也有一种混搭的帅气感。
默默在那一刻瞅了江暮雨一眼，眼光中有一种“我闺蜜真厉害”的意思，江暮雨暗暗觉得好笑。默默朝着程开阳伸出手：“你好，我是默默，我们之前见过，上次谢谢你把我救下山。”
“你好。”程开阳与她握手，“小雨经常跟我提起你。”
江暮雨有些好笑：“你俩用得着这么正式吗？都是熟人，别演了，快坐下吃吧。”
默默一屁股在桌前坐下，闻着桌上的香气：“那我可不客气啦！”
默默拿起江暮雨递来的筷子，还未夹菜，手已经惊讶地停在了半空，因为从左边看到右边，几乎每道菜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
江暮雨看出了默默的惊讶，解释道“你爱吃的我都跟他说了，这些都是他做的。”
“知道要跟女朋友的闺蜜搞好关系，觉悟一流。”默默尝了尝程开阳的手艺，赞不绝口。
吃饭过程中，程开阳一直照顾着江暮雨，默默一边吃着可口的饭菜，一边吃着闺蜜撒的狗粮，很快酒足饭饱。
饭后，默默环顾着干净又漂亮的屋子，她的目光不禁停留在阳台那几盆花上。
“这还是你之前买的花吗？你不是说你不打理，让它们自由自在，野蛮生长吗？长这么好了？”
“我只说我不打理，又没说不让人打理。”江暮雨傲娇地瞥了眼程开阳，“毕竟，自由是要建立在秩序之上的，不然毫无意义。”
“啥？”默默转过头，困惑地看着江暮雨。
“他说的。”江暮雨朝程开阳努努嘴，“他一边收拾这些花，一边跟我念叨的。”
见默默没有明白，程开阳取来相机，找好角度，对着花的方向拍了一张照片，然后递给默默看。
看到照片，默默立刻眼睛一亮——从屋内的角度看去，空旷又干净的地板成了一片背景，衬托之下，花的枝叶在画面中野蛮生长，阳光把它们自由放肆的模样投射到地板上。
“哇……”默默不禁赞叹，“你怎么随手一拍就拍这么好看啊……这光影效果也太绝了吧……”
默默收起了星星眼，问程开阳，“你是艺术家吗？”
“我不是，我是摄影师。”
“真的啊？”她更惊喜了，“那你帮我拍张照呗？”
程开阳看向江暮雨，仿佛是在征求同意。
“拍呗，守着专业摄影师，不用白不用。”江暮雨转脸又对程开阳解释：“你不知道，她从小就喜欢这些，我记得以前她的梦想还是当演员呢，大学毕业后面试过一次封面模特，只是后来放弃了……”
说到这里，江暮雨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网红默默。如果她的好朋友能够再勇敢点，是不是一切也会不一样……时间线上的一点差异，让可能原本最近似的命运南辕北辙。
默默不知道江暮雨在想什么，她已经坐在阳光里，听着程开阳的意见摆好了造型。
这一组照片让默默非常满意，照片中干净简单的背景，自己微带凌乱的头发、以及自然随意的笑容，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在哪里做摄影师？！你这技术，平时收费很贵吧！你有没有社交平台账号，我可以在朋友圈帮你推广啊。”
江暮雨赶紧替程开阳解围，“他是独立摄影师，不玩社交平台的。”
默默看着照片，有点可惜：“这么好的技术，要是在网上接单，得多有市场啊！”
程开阳听后眼前一亮，他看了一眼江暮雨：“没准儿是条生财之道啊？”
江暮雨也读懂了他的眼神，她明白程开阳放弃了他的世界投奔自己而来，应该也很想尽快在这个世界立足。
“那，我帮你运营个社交账号，咱也接点单试试？”
默默见自己的建议破天荒地得到了肯定，顿时兴奋起来：“赶紧的，我来当你的自来水！”
“程开阳，还不赶紧敬你的事业粉一杯？”江暮雨打趣道。
“什么话，何止是事业粉，还是CP粉！”
默默贱嗖嗖举起酒杯，三个人热烘烘把杯子碰响，正在气氛高潮之时，手机铃声响了。
看见是唐芸的电话，江暮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大半，就像从云端被拽回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