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信息提示音,让江暮雨和默默一同条件反射似地坐起来。
她们隔着办公桌对望,一瞬间的表情里似乎闪过很多内心活动,两人同时拿起手机。
江暮雨拿起的是程开阳留下的手机,点亮手机屏幕——信息栏空空如也。她没来由地有点失望——那条报平安的信息之后,程开阳就再也没有发过信息了。
发现信息来自自己的手机后,默默心里涌起一股喜悦,然后清了清嗓子,抑制内心的激动,然后佯装冷静的语气,“我不想原谅你,不要再给我发信息了。”
说完,她意识到江暮雨坐在对面失落的模样,有点像另一个自己。
“不对劲。”她的心里立刻警觉起来,开始在对面观察起江暮雨的一举一动。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江暮雨难抑欣喜地查看手机,发现是段启宁发来的。
“周末有空一起吃饭吗?”段启宁问。
微微的失落后,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痛快回复过去,“好的。”
回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决心一下午都不再看,可还没过三分钟,就又拿起来。
“怎么再也没说话了……”江暮雨看着与程开阳戛然而止的对话,陷入了迷惑,但又突然觉得没什么不正常,“可能,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吧……”
她点开程开阳那安安静静的微信头像,给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这样就再也不用因为消息提示而条件反射了,但是……这样好像连没有消息提示的时候,也想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下。
她托着下巴,百无聊赖滑着相册,一不小心翻到那张会飞的企鹅,看着两扇单薄的翅膀带着肥胖笨拙的身躯,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面的默默越发觉得她不对劲,冷不丁出声:“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江暮雨赶紧摇摇头。
默默微微眯起双眼,在脑子里搜寻所有可能被认定为江暮雨暧昧对象的人,然后回忆起上次自己失足从山上坠落后,与江暮雨一同来救自己的男生。
“你恋爱了!”默默把一根笔杆指到江暮雨脸上,示意她承认。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江暮雨把笔杆推开,“我现在事业上升期,哪有心思谈恋爱。”
“那就是暧昧对象!”
“也不是!”
“那上次背着你去找我的男生是谁?”
“那个是……”江暮雨想要随便搪塞过去,却又不想总是说谎。“是外地来的……朋友,身份证丢了,临时借住我家……”
“你家?!什么朋友?你怎么都没提起过。”
看见默默挑逗的笑,江暮雨更是想要躲藏。“就是,网友!就当是网友好了,我们认识的过程很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她边把一叠叠文件堆在自己和默默中间,边闪烁其词地解释着程开阳的出现,含糊解释完时,一大堆文件已完全在两人中间筑起了墙,把默默隔绝在了那边。
她在那墙下想要把注意力投到工作上,手握住一支笔,忙忙碌碌写起东西,心却愈发有些空荡荡。
“可能只是有点不习惯吧。”她想着,点开程开阳的对话框,打了这样一行字,“你一整天没有音讯,不会被抓去坐牢了吧……”
还没发出去,她突然看到上次两人开玩笑时发的表情包,上面的文字是:“这位朋友,你越界了,我们只是网友。”
看到这个,她立刻把打出的字全都删了,放下手机决定专心工作,这才是自己生活里的全部。
而他,只是一个网友而已。
警局的等候室外,电视内正在播放着访谈类的节目。主持人正在访问一名看上去十分儒雅的中年人,“您作为知名企业家,不仅在自己的领域创造了很多的商业奇迹,还一心致力于公益事业。想知道您心目中对成功的认知是怎么样的?”
企业家很谦虚地回应访问者的夸赞:“其实我觉得我最大的成功就是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闲暇时候最爱和家人一起相处,随便做什么都觉得很放松。我认为家是最小的社会单位,一个不爱家的男人,也不可能去爱社会,更不可能获得世俗上的成功……”
段启宁坐在等候室的长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许博坐在一边紧张地搓着手,一边小声念叨:“咱们会有事吗,我可从来没进过警局啊。”
段启宁一声不吭。
程开阳快步走进来,段启宁才有了点反应,“是让我们去做笔录?”
程开阳低声说:“暂时不用,你父亲找了律师来。”
段启宁脸色一僵,看着一身正装的律师从门外进来,对他们点头致意,“尹先生交代我来处理,我已经跟对方的律师沟通过了,你们先走吧,剩下的交给我。”
段启宁草草点了个头,和程开阳、许博一起走出警局。
许博一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段启宁和程开阳依然面色凝重。当段启宁看到路边停着的车时,脸色更加难看。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后座坐着的正是刚刚在电视节目里接受采访的中年企业家。他正笑着对手机说着什么。
段启宁和程开阳对视一眼,段启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先走了。”
程开阳拉住他的胳膊,“没问题吧?”
段启宁挤出一点笑容:“没事。”
段启宁坐上车,尹胜正对着手机寒暄:“是啊,年轻人没个轻重才有了这次误会,都是启宁的不是……太久没见,他竟然没认出令郎来,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段启宁依然面无表情地听着,待尹胜挂了电话,才叫了一声爸。
尹胜收起笑容,瞬间沉下脸色,“回去说。”
车迅速开走了,程开阳看着车驶离的方向,许博好奇地问:“那是谁啊?段哥家的人吗?”
程开阳没有回答,转身交代许博:“你先回去打扫,安抚下客人,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书房里,段启宁跪在尹胜面前,尹胜满脸怒容。
“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次惹上了谁……!”
面对盛怒的尹胜,段启宁脸上淡淡的,一丝委屈的表情也没有,甚至声音也没有起伏,“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陈家这小子就算再嚣张,你不会躲远点吗?你去触他的霉头干什么?最后不还是要我来收拾!我要是不介入,对方真有办法让你们坐牢!”
段启宁低头认错,“是,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陈家的生意涉足了我们多个供应链,一旦出问题,你考虑过后果吗?”
段启宁只是低着头说:“是我的错。”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把我这么多年的教育当耳旁风……”
“爸,我没有。”
程开阳的脚步刚在段启宁的房间外停下,一记响亮的耳光从屋内传来。程开阳心想,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门没有关严,程开阳屏住呼吸,悄悄把目光探进屋内,看见挨完耳光的段启宁跪在地上,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程开阳知道,这么多年来,当自己在企图拯救段启宁、一点一点教会他反抗时,尹胜一直在背后逼着他忍气吞声。
“我说过你可以顶嘴吗?”尹胜指着地上的段启宁。
“不可以。”段启宁显得无比顺从。
“我是你父亲,我没有资格教育你吗?”
“有。”
“那我有没有教过你,家大业大,你要忍……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人让你受点气怎么了?你不能受气吗?”
段启宁不争辩,只是重复着:“是我的错。”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惹事?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什么程开阳,你要是再跟他混一起,你就滚去地下室好好思过。”
这次,段启宁没有回应他的话。尹胜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吩咐:“不听是吧,趴好。”
段启宁没有犹豫,像受过训练一样俯身在地,最大程度把后背露出来。
尹胜取下墙上的棒球棍,高高举起。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程开阳闯了进来,“尹叔叔。”
尹胜赶紧收了挥舞棒球棍的手,段启宁愣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迅速整理了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没这么狼狈。
程开阳唇边带着一丝冷笑,讥讽地看着尹胜,“对不起,是我没礼貌又闯您家了,打扰到您了。”程开阳站到段启宁身边,隐隐护在他身前,盯着尹胜手上的球棍,“叔叔,您年纪也大了,费体力的运动还是少做点吧。您日理万机,万一伤了筋动了骨,再影响您的生意。
尹胜冷冷盯着皮笑肉不笑的程开阳。程开阳自顾自地说:“怕您看着我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心烦,我有点急事找启宁,就不在这碍您的眼了。”
程开阳直接扯了一把段启宁,段启宁看着尹胜,见尹胜没有阻止,跟着程开阳离去。
两人走出去,隐约听到屋内有什么被砸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