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雨提了一口气，带着压抑的情绪，提着唐芸最喜欢的糕点，打算陪母亲度过一个周末，她已经想好了自己前几日断联的理由，期盼着好好道个歉就能蒙混过关。
“妈！我回来啦！”江暮雨在唐芸敞开的窗户下喊了一声。
见唐芸的身影好像从窗边消失，江暮雨感到些许疑惑，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有接她，索性直接上楼，按响了门铃。
“妈，”江暮雨在门口又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仍旧无人回应，江暮雨贴耳听了听门里的动静，对这碗闭门羹并不意外，除了硬着头皮继续敲门，无解。
果然，在连续敲了很久之后，唐芸才终于肯把门打开。
但她始终没有说话，一进门，江暮雨就感觉气温降到了冰点，母亲的脸色告诉她，这次的战役不太好打。
“妈……你都不想我的吗？”江暮雨决定先采用撒娇攻势。
可唐芸没有回答，继续板着脸做自己的事情，江暮雨明白这套不管用，只能直指自己这次的问题。
“妈，我知道这次肯定又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别跟我来这套！”唐芸连听都不愿意听完。
“妈……”江暮雨仍保持着耐心，“那公司临时搞培训，要收掉手机，我有什么办法嘛……”
“什么培训那么了不起，还要保密？”
“就是说啊！”江暮雨顺着唐芸的话，“我也觉得不合理啊，我都还没来及跟家里报备呢，这让人多担心啊？为这，我跟公司抗议了好几天呢，可是没办法，我们老板那脾气你也知道……”
“这工作干脆别干了！”唐芸突然情绪激动，江暮雨心下一颤。
“我看你也挺累的，动不动就要出差，你一出差我就心慌。你干脆辞了，找个离家近的、安稳的，这样我们也能互相照应，你看你每天也不好好吃饭……”
“妈，我不喜欢安稳，而且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好不容易才做到现在这个位置……”
唐芸根本没有听，还在自顾自地说：“我有个朋友，上次说了可以介绍工作给你，那工作离家很近，我给你个微信号，你现在就加……”
“妈！”江暮雨不知为何，突然爆发了，“我说了我不喜欢安稳！你安排了我的人生，现在还要来安排我的工作……”
“我哪里安排你的人生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轻松点！你这样我行我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在家怎么办？”
“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翅膀就硬啦？”唐芸突然放大了嗓门，江暮雨的委屈也被唐芸的怒吼放大，难过了起来。
“长大了就可以没良心，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你个小白眼狼，就只顾着你自己，你有考虑过我吗？”
“我考虑得还不够吗？！”江暮雨也突然失控，吼了回去，这样的反应，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是，情绪释放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妈，你自己回头想想，我考虑你考虑得还不够吗？要不是你，我不会和初恋分手，要不是你，我不会放弃去国外进修的机会，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用活得这么胆小这么窒息！”
看着突然发泄情绪的江暮雨，唐芸也傻住了。以往她那些话是最有用的，江暮雨从来不反抗，都是唯唯诺诺任由自己一通抱怨，然后对着自己道歉和反思。
看到江暮雨突然夺眶而出的一行眼泪，唐芸终于意识到，女儿此刻的委屈也是认真的，她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向女儿伸出了手。
江暮雨躲开唐芸伸过来的手，转过身夺门而出。
冲出家门的那一刻，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决堤而出，像汹涌的洪水。
刚才吼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根本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多的委屈。
成吨的委屈哽咽在喉咙里，像吞下了一把刀。
她擦着泪，漫无目的地走着。在无数的委屈中间，有个原本极其微小的遗憾，此刻正在破土而出——是程开阳带着遗憾的脸，是他拉住她手腕的手，是他当时欲言又止，却被自己阻止的话。
“如果，当时听他把话说完……如果，我就留在那里……”
为什么她就要事事考虑别人，为什么连面对自己真心的勇气都没有……
她内心的声音与懊悔突然一下子完全清晰了——她明白了，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她已经完全爱上程开阳了。
也许是从在双月山找默默，他从头到尾陪着自己穿过漆黑的森林、背着自己下山时；也许是一起淋雨、一起在滂沱大雨下奔逃时；又也许是病糊涂的时候、潜水的时候……
但二十多年来她都是纯粹靠脑子生活，她的心没有为所欲为的机会，脑子会自动一次又一次为她拒绝心动的感受。
可是，知道自己爱上又怎么样呢？他们是两个时空的人。她真的能抛下这里的一切吗？
江暮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纪念馆外，可雨早已经停止。她望着纪念馆冷清的大厅，就像混沌的希望破灭后的现实。
在纪念馆冷静了一会儿，江暮雨终于止住了眼泪，朝自己的出租屋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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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江暮雨好像失去了一向铁人般保持理智的意志，变得无精打采，工作时好几次都飘在状况外。
江暮雨的状态，默默完全看在眼里。
江暮雨正托着腮，坐在办公桌前不知是思考还是惆怅，突然一只布偶从隔板上升起，配合着说话的音调开始动起来。
“呀，让我看看是谁这么无精打采呀，原来是我们组的女战士……”
“别闹……”江暮雨知道是默默，把布偶抢过来，扔回桌面上。
默默从隔板后面出现，叠着双臂看着江暮雨。“失恋啦？”
江暮雨没有直接承认，因为这也算不上失恋，但她对默默的敏锐有些烦躁。
默默看出了江暮雨的惊讶。“你上次那个状态……一看就是恋爱了，现在这无精打采的反常模样，再算上时间线，肯定是失恋了!”
“没有……都没谈恋爱，失什么恋呀。”
“你看看，全世界都觉得你恋爱又失恋了，只有你自己一直不承认。亏你平时还数落我，怎么轮到自己不灵了？还不是要为了男人唉声叹息的……”
江暮雨抿着嘴唇不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问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和许博异地恋吗？”
“会啊。”默默想也没想，就干脆地回答道。
“是异地恋的苦你没吃够，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默默悻悻反驳，“是许博这个人渣，怪异地恋做什么。”
“好，那我换个问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初还会选择和许博谈恋爱吗？”
这下，默默犹豫了一两秒，但是回答了一个字，“会。”
“为什么啊？”
“因为当初真的喜欢啊。”
“可是……结局已经注定了会失败会受伤啊。”
“但，快乐过……”默默不愧是默默，头铁嘴硬。
“可快乐也只是暂时的。”
“什么不是暂时的？”默默反问道。
江暮雨有点哑口无言。她对自己每天朝夕相处的闺蜜又多了新的看法——过去总觉得她恋爱脑又脆弱。可至少在追求爱情这一点上，默默也许比自己要勇敢很多。默默其实只是遇人不淑，而自己呢，程开阳看上去难道不是一个值得交往的对象吗？
“想什么呢，手机有信息。”默默突然提醒道。
江暮雨条件反射似地找手机，让默默不禁偷偷一笑，更加确定了她仍然每天在等信息。
点开屏幕后发现是段启宁的信息，她这才想起来，回来几天了，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段启宁，再想起之前演唱会的事情，她突然感到很抱歉，然后回过去一个滑跪的表情表示歉意。
“算啦，我习惯了。”段启宁也开玩笑道。
“喂，不会生气吧？要不，我请客赔罪好了！”
“什么时候？”
“就这周末！”
“不用陪妈妈吗？”
“亲妈都没你重要！”
“态度不错。允了。”
江暮雨笑了笑，放下手机。
“喂，”默默靠在桌沿，看着心定了的江暮雨，“你就真没感觉出来吗？”
“什么？”
默默用下巴指了指刚刚熄灭的手机屏幕，“你不觉得……段启宁喜欢你吗？”
江暮雨突然倒抽一口气，不知是觉得震惊还是荒谬，就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啊？”
“我跟你说，哪怕是全世界任何一个男人来喜欢我，都不可能是段启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跟亲兄妹一样，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其他女人了，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啊！”
“那你们有血缘关系吗？有血缘关系才叫兄妹……”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段家的事情，我们……那就跟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一样！”
“哟，异父异母的亲兄妹……”默默模仿着江暮雨的语气搞怪起来，然后说，“你真的意识不到吗？每次你有什么事情，段启宁永远是反应最强烈的，你消失这几天，你看连刁鑫鑫都没太注意到，真正最关心你去哪儿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妈，还有一个就是他了……”
江暮雨一时语塞，最近她已经够烦神了，此刻默默的猜测无疑又给她雪上加霜。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默默问，“如果段启宁跟你表白，你会选择他吗？”
江暮雨摇了摇头。
“唉，”默默叹了口气，“感情真难啊，合适的不喜欢，喜欢的不合适……”
默默的话，让江暮雨突然陷入沉思，久久回不过神。
不敢奔赴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人，是因为觉得可能没有结果。如果强求一个结果，也许段启宁才是最理想的选择。可是，那个虚无缥缈的“结果”真的能代替自己的感受吗？爱的感觉是不能被强求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