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宫主殿,楚墨一身墨色长袍,外配素麻孝衣,整个人端稳沉重,目光静冷,叫庄妃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禁不住心下一紧。
这样的楚墨想比之前更叫人心惊,尤其是他身上那浑然天成的矜贵威严,也是她在楚尧身上看不到的。
心下虽然暗自心惊,可庄妃面上依旧端着仪态,不紧不慢的走入了主殿。
“前殿事忙,太子怎么有空到本宫这儿来了?”
楚墨起身向她行了一礼,语调平稳:“儿臣今日过来,是有一事想请教。”
“哦?何事。”
见她面色坦然,楚墨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
“这是江南一带周家派人传入宫的密信。”
一听是周家,庄妃藏在袖中的手禁不住颤了一下,终是硬着头皮将手伸了过去。
信笺入手,即使没看,庄妃心中也知道是什么内容,果不其然她刚拿到信的下一秒,一旁楚墨就毫不留情的直接道。
“朝中明令禁止商户贩盐,可周家不仅私下贩盐,还几代传承相接,其后所获暴利,全然不是寻常富商的银钱可以估量的。”
“可这件事情奇怪就奇怪在,周家事情一暴露后,本王就派人查了他们的账本,却发现他们账户空阔,那些私自贩盐赚来的钱,都这样凭空消失了。”
庄妃攥着信笺的手猛然收紧,目光带了几分狠厉投向楚墨:“太子是在威胁本宫?”
“儿臣不敢。”
“你不敢,那你现在在做的又是什么?”
楚墨:“儿臣不过是在查周家消失的这笔巨款,都到那个地方去了而已。”
“周家人早死绝了,如今宫里宫外乱成一团,你身为太子不心系天下苍生,反而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案子,你对得起陛下生前给予你的厚望吗?”
好一个倒打一耙,如今这番倒成了他的不对。
楚墨冷笑一声,正想发作,庄妃身边的贴身奴才,却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跑了来。
跑到中途他因为速度太快,帽子还被风刮跑了,可现在的他却根本顾不上捡帽子,而是乱跑带跪的冲到了庄妃面前。
“娘娘,出事了,贤王他……他反了!”
庄妃蹭的一下子从椅子起身:“你说什么?”
“贤王反了,现在已经带着一群人在玄武大门,跟宫中守卫打了起来,娘娘你快去看看吧。”
玄武宫门。
郑南站在一群内侍里,望着前方提着长剑,冷面坐在马背上的楚北辰,忽然觉得好陌生。
林辞就骑马跟在楚北辰身边,他们二人望见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沉着脸对什么的人道。
“皇上突然驾崩,庄妃母子幽禁太子,尔等助我夺回皇宫,迎太子出宫。”
明面上是说为了解救楚墨,可望着他们身后那些严阵以待,兵刃擦得寒光闪烁的士兵,在场所有大臣都知道,楚北辰这是逼宫来了。
如今信王不成气候,太子和静王皆在宫里,只要他能一举夺胜,再狠心除掉太子,这天下便是他的了。
这次还是萧辅成站在群臣里面,反应最为激烈。
“贤王,如今陛下刚驾崩,宫中丧仪之事还未商定,你就带着士兵闯宫,你的孝道呢?”
骑在马背上的楚北辰最讨厌他这种迂腐的老臣,当年若非这些老臣一直在楚延天面前,说韩璃的坏话,楚延天也不会半点都不顾念他的心情,就下旨将韩璃毒死了。
所以眼下萧辅成话刚出,他就直接竖起长剑冷声道:“休要跟他们废话,马上攻破贼人防线,解救太子才是紧要事,都给我动手。”
长安城外秘宅,宫冥见魏砚一直心绪不宁,突然有些暴躁的站起身。
“你就这般担心你仇人之子的安危,那你又何必恢复魏砚的身份,倒不如一直在宫中做你的假皇帝,也乐得心理安稳。”
魏砚没理会他的暴躁,静坐片刻突然起身。
“你去哪儿?”
“护国公府。”
此时的护国公府早已经被贤王的人,围困成了笼中之鸟。
魏砚赶到的时候,外面已尽黄昏,他便索性直接翻过院墙,闯进来尚且一派平静的护国公府里。
湘水院
秦若正靠在软榻上吃黄桃,余光扫见突然出现在窗外的人,险些没被吓死。
这青天白日,怎么会有鬼?
这样怪异的感觉,在魏砚开口说话后,尤为渗人。
“我今日前来是为了给你送解药的。”
看着他搁到桌上的青色瓷瓶,秦若有些惊悚的挑了一下眉:“什么解药?我为什么要吃解药?我中毒了?”
魏砚笑着看了她一眼,顺势坐入一旁的椅子里。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到底是谁?”
秦若点了下头:“这个也是好奇的。”
“我叫魏砚,是苦乐阁的阁主。”
一听他竟是苦乐阁的阁主,秦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是你,之前几次三番派人除掉我的,也是你。”
魏砚也不否认,只自顾自望着那青色瓷瓶嘱咐:“这药你要连续服用十天,方可完全逼出你体内的蛊毒。”
“我体内的蛊也是你下的!”秦若大惊。
“我这不是给你送解药来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只是同她开了一个小玩笑,如今她这般责问,反倒成了她的不对。
秦若冷着脸起身:“既然我体内的蛊是你下的,那之前死去的那些女子,也跟你有关。”
魏砚毫不避讳的点了下头,态度极其嚣张。
“你为何要杀她们,听说你们苦乐阁不是江湖上的仁帮?杀掉这些无辜的弱女子,对你们到底能有什么作用。”
魏砚夹扣着手搁在膝上,目光望向窗外,嗓音有些低沉。
“这些事情,我还得从九年前给你讲起。”
“那个时候我刚当上苦乐阁的阁主,也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定了亲,就在我以为自己人生,就将如此美满走下去的时候,我的未婚妻子却突然被人掳走了。”
秦若眉心暗跳,静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得到这个消息后,马上派出了阁内所有信众,让他们帮我寻找宣儿的下落,最后却得知宣儿被一个从长安来的老爷看上,准备强行将她带回长安。”
“我们苦乐阁一直活动于江南,最讨厌这些鱼肉百姓的贵族富商,更何况他们掳走的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一番追踪之后,我们终于长安城的雪镇,追到了那个掳走我宣儿的富贵老爷。我起初不知道那老爷的身份,只是从下属口中得知他身边高手如云,都是保护他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不该贸然行动,可也就是我那个时间的迟疑,彻底害死了宣儿。”
说到这里,魏砚嗓音哽咽,几尽窒息难明。
边上秦若听得有些晕头转向,不太明白他妻子的死,同后面的血瞳案到底有什么关系,就听见他继续又道。
“那天晚上长安下了一夜的暴雨,我跟手下趁着雨幕守卫视线受阻,趁机闯入那老爷扣押宣儿的房间,看到的却只有一个紧皱眉头站在原地,望着宣儿逐渐冷去尸体的贼人。”
“那个时候我直接疯了,而那个意图侵犯宣儿,却失手将宣儿弄死的贼人,在看到我们后下意识喊人,然后我就杀了他。”
秦若还是没听懂。
见她这副懵懂的神情,魏砚突然笑了:“你知道那个被我杀死的人是谁吗?”
“谁?”
“大梁皇帝,楚延天。”
秦若瞳孔一缩,险些被这个信息量直接给吓死。
“杀死他之后,我就发现了他的身份,为了不连累苦乐阁,也为了替宣儿报仇,我决定冒充他入住皇宫。”
“至于血瞳案,我起初并没想弄出这么多麻烦,却不想六年前的岁末宴,被瑜贵妃意外撞破了我的真实身份。”
秦若:“所以你就下蛊杀死了她?”
“自然要杀死她,不然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那这一切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又要在我体内下蛊,还是蛊毒的母体。”
魏砚:“血蛊性子烈,自然需要母体方才好控制,至于我为什么选中你,一是因为当时你就在瑜贵妃宫里,而是因为当年之事,你们卫家也有参与。”
“你说什么?”
魏砚嗓音平静,就好像一个交代后事的老人:“当年你外祖父蒋力,就是那贼人身边的贴身侍卫,那贼人掳走宣儿,他也知情。”
外祖父?
秦若想起前院那个整日笑呵呵,对自己外祖母百般纵容的外祖父,实在无法将他跟这种人联系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今日我亲自来给你送解药,就是想尽快了结这些事情。”
秦若:“那现在宫里……”
“是一个投食蛊毒,又易容成楚延天模样的死囚。”
“所以之前的中毒都是你自导自演。”
魏砚有些疲惫的点了下头:“这么些年过去,我住在皇宫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如今定王聪慧睿智,将这天下交给他我也放心。”
“可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情况,几位皇子手足相残,就真的是你想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