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楚北辰离开后,魏砚在窗边站了许久。
瞧着他那稍显孤寂的背影,宫冥忍不住冷哼一声:“怎么当皇帝当久了,突然换回来还不太适应。”
“伤害你宫家的仇人,这几年都陆续死完了,不必再牵扯一些无辜的人。”
宫冥妖冶的面容露出几分疯狂:“谁说伤害我们宫家的人都死了,如今活着的这四个皇子,不也害死我宫家人的野种。”
瞧着他眼中的疯狂,魏砚不赞同的皱了下眉。
“这些事都是楚延天做下的孽障,同那几个孩子没什么关系,毕竟你们宫家被灭门的时候,他们最大的也才几岁。”
“那又如何?”
宫冥暴躁推开面前茶杯起身:“只要是楚家人,就都该死。”
“宫冥!”
“我不是你苦乐阁的傀儡,也不想听你说教,如果你不舍得伤害你的这些“儿子”,那便由我动手。”
望着他暴躁离去的身影,魏砚有些头疼的按了下眉,一个身影就从侧门走了进来。
“阁主你累了,属下伺候你歇息吧。”
“下去。”
“阁……”
魏砚原本慈善的目光骤然变冷:“我让你下去!”
绾宁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何曾见过他这般动怒,当即吓得赶忙退了出去。
楚北辰回到贤王府时,林辞同几个大臣刚商议完宫中之事,瞧见他,林辞赶紧追上前。
“王爷,江南最新的一批税金护送入京了,下官已经让人暂行收在了库房,就等着王爷的号令。”
方才之事,叫楚北辰身心俱疲,连带着说话都有气无力,“暂且压着,等过几天再说。”
“可皇上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若我们再不安排,静王那边恐会先动手。”
“那就等他先动手,父皇……宫中选的太子是四弟,不是他静王,便是他先动手了,难道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林辞被他突然的暴怒吼得一怔,愣了几瞬才赶紧低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夜里的长安城,明灯璀璨,街巷繁荣,纵使有疲于生活,连夜纵声吆喝的小贩,也是声音洪亮,满脸奋发努力之态。
秦若此时就站在皇宫里最高的钟鼓楼上,远远眺望着这一方盛景。
“以前我小的时候,母妃不受宠,连带着下面人对我们母子也多加冷漠苛待,那个时候我只要心情一不好,就会一个人躲在这里望着宫外的长安城。”
楚墨不知从哪儿顺来一坛酒抱在怀里,突然坐到秦若身边开口道。
“那个时候王爷很向往外面的生活?”
楚墨仰头往嘴里闷了一口酒,语调苦涩:“这深宫中的人,谁不向往外面的生活。”
“众生百态,各有各的苦,在外面的人,也在无时无刻向往着这深宫。”
“那你呢?”
秦若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你可向往这宫里的生活?如果我真的做了皇帝,你可愿陪我一辈子待在这深宫里。”
一辈子?
秦若眼中露出几分茫然,这三个字分量太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见她没立刻回答,楚墨便收回视线,朝夜空看了一眼,“你不愿意,其实本王也不愿意。”
“王爷不想做皇帝?”
“我为何要想做皇帝?”
秦若:“可是很多人都想做皇帝。”
见她目光真诚,楚墨没忍住笑了一声,清绝孤寂的眉眼瞬间被他这抹笑,染上几分叫人心惊的绝色。
“很多人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会想要吗?”
“那王爷不当皇帝后,想去做什么?”
秦若本来以为,楚墨会像以前他在书上看到厌倦世俗的权贵一般,说想去云游四海做个无拘无束的散客。
却不料他竟语调认真的开口。
“我想去南境,做个渔夫。”
“渔夫?”
秦若愣了一瞬:“为什么。”
“因为他们活在大海里,很自由。”
……
容华公主的死,叫皇宫许多年岁稍大的公主夜夜心惊,生恐自己明日一醒来,就接到前去西北和亲的圣旨,彻底将自己后半生埋葬在那个满是黄沙的边疆。
这样惶恐的日子,一直持续“楚延天”驾崩的前一夜。
这一夜,宫中各处烛灯未息,承明殿里殿外跪满了朝臣妃嫔,几十位太医全守在龙榻前,望着金丝龙帐里那个气息微弱,连睁眼都已经困难的“帝王”。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楚北辰,无人知道那人不是楚延天,所有在一群轻声哭泣的朝臣里,他就显得无比异类。
“三弟,如今父皇已经这般模样,你作为人子,难道就不觉得有一点难过?”
本来并没有人注意到楚北辰,眼下楚尧这样一说,瞬间就将众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
在一众半是责备半是鄙夷的目光里,楚北辰面色不改,依旧一脸冷漠的盯着那个金丝帐。
“大哥最是仁孝,本王自然比不上。”
楚尧被他怼得语调一噎:“三弟,就算父皇曾经杀了你心爱之人,可父皇……”
“住嘴!”
一提及韩璃,楚北辰面色的暴躁就彻底遮掩不住了。
“贤王殿下,大梁自来以仁孝为重,如今静王殿下之言,也是对你警戒,你不可不听。”
稍微精明点的大臣看到这副景象,都是能有多远躲多远,以免被战火殃及。
只有萧辅成这个老顽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说教。
听着他的话,楚北辰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萧大人教训得对,如今这大梁也只有萧大人最是忠心,本王乃至其他皇子都该谨遵萧大人。”
萧辅成听出他话语间的讥讽,没忍住低叹了一口气,眼瞧着他老毛病又要犯了,跪在一旁的卫悭,赶忙扯了一把他的袖子。
“你扯我袖子作甚?”
卫悭:“……”
算了,是他多管闲事,你爱送死,就送吧。
就在这时,里殿突然爆出一阵悲恸的哭声,原本压着哭音大臣身形一震,全都赶忙埋低脑袋扣入地。
一时之间哭声震天,远近闻悲。
丧钟响起的时候,魏砚正立在一处管理得善的坟墓前,听着那幽沉悲鸣的声音,他挺拔的身躯微颤。
“宣儿,为夫替你报仇了,你可听见这丧钟了,他楚延天挫骨扬灰多年,朝中那些奸臣,现在都在对你三跪九拜,向你赔罪呢。”
“你当真觉得如此,便能告慰夫人在天之灵。”
宫冥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一身月白色的长衣,在夜里显得有几分冷森。
“那你以为该如何?”
宫冥上前几步走到蒋宣墓前,将自己备着的瓜果放下:“你应该杀掉所有当年伤害过夫人的人,而不是让他们苟延残喘至今。”
“我说过了,该杀的人,这些年我已经杀完。”
宫冥:“你当真杀完了?那为何身中血蛊的卫以洛还活着?”
“那不过是一个孩子。”
“孩子?”
宫冥扬声大笑,笑声在夜里震醒一大群飞鸟。
“魏砚啊,魏砚。当初你进宫时说得信誓旦旦,可如今还不是被这些所谓善心,破坏了你最初的誓言。”
魏砚抿唇不言,宫冥许是不甘心,又继续道。
“当年蒋力是楚延天身边的近卫总管,你当真以为楚延天掳走夫人一事,里面没有他的参与?这些年你费心苦心布下所谓的血瞳案,也不知是在麻痹你自己,还是在麻痹所有支持你的苦乐阁信众。”
魏砚面上有几分挣扎:“原本我也想过杀掉蒋力,可当年之事,他确实不知情。在这之后他还曾救过宣儿,你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糊涂。你经常告诫我不要犯糊涂,我瞧着你才是最糊涂之人。”
怒着面容丢下这句话,宫冥就转身朝林外走了去。
“楚延天”驾崩,举国大孝,罢饮宴,戒百戏,着素服。
楚墨作为“楚延天”身前钦封的太子,自然身边拥护了一大堆朝臣,可也并非是所有朝臣都认可他这个太子身份,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静王母子这一派。
后宫,身着素色丧服的庄妃肃容坐在椅子里,望着下方跪了一地的妃嫔,低叹一声。
“如今陛下驾崩,全宫上下乱成一团,你们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同他们计较。”
为首的喜妃捻起帕子,擦了擦眼尾的眼泪:
“娘娘,你是不知道信王殿下有多无礼,梅妃生产的那日,太医院没了催产药用的枳壳,他竟直接带人闯到了嫔妾宫里,二话不说就让人搜了嫔妾的药箱。”
庄妃眉心微皱:“信王这孩子简直胆大包天,居然连后宫嫔妃都寝宫也敢私闯。”
“可不是,嫔妾不过是说了他一句,他竟然就想动手,你说说这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样子吗?”
“罢了,此事本宫后面会让人告诫信王,你们都先下去吧。”
“可是……”
“都先下去。”
见她动怒,本来还想继续告状的几个妃嫔,只得暂且忍住怒气,先退了下去。
这边这些妃嫔刚走,庄妃身边的贴身太监就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娘娘,太子来了。”
“太子?他来做什么?”
“奴才也不清楚,太子就说有事找娘娘,奴才也不好让他一直等在院中,就把他先叫去了主殿。”
庄妃:“本宫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