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情绪低迷,秦若也不再询问此事,只道:“眼下我哥受伤住在中善堂,他的院子里便只有殷歌一人在住,既然这样你就去与他同住几日。”
“多谢。”
短短两月不见,两人竟是如此这般境遇,望着眼前给自己行礼的郑南,秦若张了张口想说不必,却又硬撑着压住嗓音。
到底在这个世界,她不再是秦若,郑南也不再是郑南。
勤逸院
殷歌正翘着二郎腿靠在软榻扶枕上看棋谱,便见下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殷公子,大小姐来了。”
一听秦若来了,他心底一喜,赶忙搁下棋谱便要起身迎出去,不想秦若已经领着郑南走了进来。
望着跟在秦若身后的郑南,殷歌嘴角笑意一僵。
“殷歌,他是我的朋友,因着家中出了些事,所以便要在府上住上一些时日。”
按理说,秦若是卫府的大小姐,这种事根本没有必要跟他说明,可秦若还是给他解释了一句。
却不料殷歌根本不领她的情。
“你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贤王府的琴师,何时成了你的朋友。”
说罢,他便又折回软榻里躺下,满心满脸都写着不开心三个字。
见他这副样子,秦若也来了脾气,自顾自转身对旁边的郑南道:“你不必理他,这里本来是我哥的院子,眼下住你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他可是贤王殿下的人,你将他私自领到这里来,就不怕贤王殿下追责?”
秦若冷脸:“那也是我的事。”
懒躺在软榻里的殷歌闻言起身,怒道:“好!既然你这么护着他,那我住在这里倒成了妨碍,我现在就走,行了吧。”
眼瞧着他便要朝外面跑去,秦若眉心一拧,下意识伸手拽住他。
“殷家的下人这几日都在大街上四处找你,你现在出去就不怕落到他们手中?”
殷歌:“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伸手指着旁边郑南,殷歌气得俊脸通红,偏得一双眸子又全是委屈:“我不讲道理,他讲道理,那你跟他说啊。”
秦若满脸无奈,将声音放软了些:“大夫说了,你身上的伤不能再沾水,眼瞧着这天又要下雨,你难道连命也不要了。别闹了,他真是我朋友,因着跟贤王殿下闹了些矛盾,所以才要在这里住上几日。”
“真的?”
旁边郑南赶忙点了点头:“真的,不骗你。”
见状,殷歌心底的火气才稍稍平息了些。
“正所谓先来后到,既然是我先来的这里,那这张床榻便归我睡了。至于你……”
回头看了一眼搁在窗边的软榻,殷歌傲娇的一抬下巴:“喏,那便是你睡的地方。”
秦若小脸微沉:“那张床正好能睡下你们两个,你凭什么要他睡软榻。”
“我不喜挨着别人睡,再说了,眼下我身上有伤,万一他晚上睡觉四处乱动,压着我伤口怎么办。”
见秦若又要生气,郑南赶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笑着开口道:“他身上有伤,又比我年岁小,我让着他些应该的。”
秦若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怒目剜了一下殷歌,这才回头温声对郑南道:“既然这样,那便只有委屈你一下,我这就去叫下人给你拿被子。”
“好。”
等到屋内东西布置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望着躺在床榻上,用背对着自己的殷歌,秦若冷哼了一声,对门外岭山道:“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伺候,不必回湘水院了。”
岭山:“是。”
于此同时的贤王府,云影殿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众下属,楚北辰猛的将手边茶杯砸到地上,一时间茶水四散,碎片飞溅。
“废物,一个大活人从府中跑出去,你们竟也找不到踪影!”
跪在地上的下属赶忙扣低脑袋:“属下无能,请王爷恕罪。”
也就在这时,外面黑沉的夜空突然扯出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雷声滚滚而来,只叫椅子里的楚北辰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宋祁!”
侯在门外的宋祁闻言跑入:“属下在。”
“传本王命令,全府侍卫即刻出府寻人,就算翻遍整个长安城,今夜也得把韩璃找到。”
宋祁周身一震:“属下领命。”
今年的春季雷雨太过惊人,眼下雷声刚到不久,一场急促的暴雨便从夜幕里洒了下来。
平日最是戒备森严的贤王府,在这场暴雨下,却只有几个小厮和婢子在守府。
府中原本挂着廊下的灯笼,也被出府寻人的侍卫提走,放眼望去整个府宅竟一片死寂黑沉。
两个时辰之后,正街主坊
雨伞已经不顶事,宋祁索性淋着暴雨跑到举着伞立在雨幕中的楚北辰身边,大声道:“禀王爷,城西没有发现韩公子的身影。”
没过多久,另一个王府侍卫长也从城东的方向跑了来:“禀王爷,城东没有发现韩公子身影。”
楚北辰举着伞望着被雨幕隔断看不正切的正街,冷声道:
“可让人问过城门守卫了?”
宋祁:“已经派人去问了,说是也没看到韩公子的身影。”
终于,楚北辰彻底沉不住气了。
见他将手中雨伞丢开,侯在他身后的侍卫全吓得跪到了地上。
“重新找!本王就不信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
这一夜的暴雨,一直到天明时分才稍稍减弱。
勤逸院里,郑南早已醒来,正躺在软榻里,听着窗外屋檐上往下滴落的雨水声。
昨日楚北辰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耳边不停环绕。回想起这两个月以来,楚北辰对他的种种,他只觉得胸口疼得慌。
床榻上,殷歌拥着被子翻了个身,仅接着不太友善的嗓音便传了出来:“醒了就起来,别睁着一双大眼睛在那吓人。”
“殷歌。”
“干什么!”
郑南:“你有心仪的人吗?”
原本还昏昏沉沉的殷歌,当即吓得坐起身:“你问这个做什么?”
郑南嗓音带着整夜没睡好的暗哑:“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卫以洛的注意,人家已经跟定王殿下有婚约在身了。”
“婚约……”
见他语调不成句,殷歌越发肯定自己心中所想。
“我说卫以洛长得又矮又丑,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她。”
望着怒气冲冲从床榻上跳下来的殷歌,郑南有一瞬间呆滞:“我没说自己喜欢她。”
殷歌怒着俊脸站在软榻边,一双眸子险些气得喷火:“你不喜欢她,还大晚上的专门从贤王府跑来找她?”
“我是跟贤王殿下闹了矛盾,身上又没钱,不得已才投奔她来的。”
“我不信!”
郑南无奈从软榻里起身:“我没有必要骗你。”
见他两眼乌青,一副整夜没睡好的模样,殷歌到了嘴边的话语一顿,心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想到这里,他赶忙坐到软榻边,一脸八卦的问道:“你跟贤王殿下怎么了?上次岁末宴,我瞧着他对你挺维护的。”
看着他,郑南想起昨日楚北辰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也知道王爷……好男色一事?”
殷歌面色一僵,有些尴尬的搓了搓鼻梁:“我就是听别人说起过此事。”
“还真是。”
见他眸色暗沉,殷歌忍不住开口:“你是因为这件事跟王爷闹翻了?”
“是,也不是。”
殷歌:“什么是也不是,到底是不是?”
“我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才跟他闹翻了,而是……”
“而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你。”殷歌接过他的话道。
见他不说话,殷歌突然抬手郑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你不喜欢贤王爷,你便直接给他说就是,贤王爷并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的人。”
“你很了解他?”
殷歌:“我虽然不太了解贤王爷,可我也听说过他不少的事情。知道他不是那种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谁。”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喜欢男人的?”
毕竟这种事情在现代都不能叫许多人理解,就更别提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古代了。
楚北辰身为一朝王爷,喜好男色这种事情闹得朝野皆知,不管从那个方面看,对他都没什么好处。
而他身为王爷,完全可以用手中的权力将此事压制住,没必要闹到如今这个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贤王爷曾经为了一个男人,自愿退出朝政,从此一心铺在了经商上面。想必他喜好男色一事,也是从那个时候传出去的。”
为了一个男人……
郑南脸色一白,有些呆滞的看着殷歌:“你可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后面那个人,被皇上赐死了。”
“死了?”
这下郑南的脸色不只是白了,还带着一抹难掩的惊愕与凄凉。
殷歌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有些不自在的开口:“听他们是这样说的,可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也别太当真。”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下人脚步声,殷歌知道这是府中伺候梳洗的下人,赶忙跑到床榻上取过外衣披好。
“你也快穿衣,如今勤逸院的小厮都去了中善堂,一会儿进来的人肯定是丫鬟。”
一听是丫鬟,郑南也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
另一边
淋了一夜雨的楚北辰脸色惨白,却依旧固执的站在正街主坊等着下面的人回禀消息。
从远处走来的宋祁脸色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但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是吓了一跳:“王爷,昨夜雨大,韩公子许是跑去什么地方躲雨去了,你还是先回府歇息,等属下得了消息,再派人回禀你也不迟。”
楚北辰没有理他,犹自问道:“还是没找到人吗?”
宋祁垂低脑袋摇了摇头。
“你说会不会又落到了父皇的手里?”
宋祁心底一惊,赶忙开口:“王爷不要多想,韩公子绝对无事的。”
“既然无事,那为何不见人。”
两年前,韩璃也是因为跟他吵完架跑出府,才落到了宫中内侍的手中。
一想到这里,楚北辰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紧接着一口鲜血便从嘴里喷了出来。
“王爷!”
一群侍卫手忙脚乱的扶住他,宋祁这才慌声对边上人吩咐道:“即刻回府,马上去宫中请太医。”
……
黛雪阁
曲烟倚在窗边望着空中飞来的白鸽,懒懒伸出手。那白鸽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当即稳稳落在了她掌心。
“姑娘,早膳已经备好。”
身后侍女的声音响起,曲烟没有回她,自顾自取下白鸽腿上绑着的竹筒,这才开口:“端进来吧。”
这白鸽原是宫冥在京中暗桩所用,因着她最近要处理一批江南的叛徒,才临时将信转到了她这里。
望着那绑着红线的竹筒,曲烟垂着眼眸打开,粗略扫过里面信纸的内容,眸色瞬间变得一片冷沉。
“残锋!”
一个黑衣男子闻言走进隔间:“姑娘有何吩咐?”
捻紧信纸,曲烟问道:“这信中的内容国师可知?”
“急令一般都是直接送到祈福殿,而姑娘手中的羽令,只会送到姑娘这里。”
“所以上官野是刑差这件事,国师还不知道。”
上官野……
听到这个名字,残锋面色骤变:“姑娘能把羽信给属下看一眼吗?”
曲烟面无表情的将手中信纸递上前,残锋接过信纸细看一眼,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属下即刻将此信转为急令送入宫。”
见他要走,曲烟这才慢悠悠开口:“你就不觉得此事很奇怪?”
残锋不解的停住脚步望着她。
“江南一带的人都是国师的心腹,他们不会不知道上官野的厉害,而这封如此重要的信他们却作为羽令送入京。若非国师将那白鸽转到我这里,只怕这么重要的信息,就要沉在了偌大的暗桩里。”
听她说完,残锋的面色已经不能用凝重来表示了。
“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在江南的人里还有叛徒?”
走到桌边取出上次宫冥给她的名单,曲烟望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开口:“一次肃清会有漏网之鱼也很正常,怕就怕漏掉的是一条大鱼。”
“属下即刻入宫将此事当面禀给主子。”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