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山风阵阵，周围黑色树影婆娑如鬼魅，叫人心中一片胆寒。
秦若一行人除了她自己满脸淡定，其余以徐炜为首的几个大老爷们，脸色都有些发白。
绕过长长的山路，她们终于走到了一处树木较稀少的墓地。
望着前方看上去还很新的土坟，秦若无声的看了一眼徐炜，后者连忙害怕的开口：
“就、就是这个，上次是本官亲自带人来埋的，所以印象很深。”
秦若点了一下头，当即对边上拿着铁铲的两个官差道：“开始挖吧。”
见她语调如此云淡风轻，两个官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炜。
“你们都望着本官做什么？快挖！”
被徐炜颤着音调的嗓音一吼，两个官差也不再迟疑，拿起铁铲就走到那土坟边开始动作。
“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见秦若蹲在一旁开始摆弄一些奇怪的东西，徐炜壮着胆子上前问道。
秦若没看他，只依次将那些纸钱在坟前摆好：“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扰了别人清净，总得赔赔罪。”
拿着铁铲运土的两个官差闻言一顿，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半个时辰过后，装着那女子的棺材终于露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其难忍的恶臭。
秦若用早就备好的布条捂住鼻子，朝身后的官差伸出手：“把灯笼给我。”
接过灯笼的她也不迟疑，上前一把就将那棺材盖推了开。
这下别说徐炜他们了，就是秦若自己望见棺材里的场景，也忍不住有些隐隐犯呕。
偏得这个时候谁都可以走远，唯独跟她同一起来的仵作，不能走远。
秦若忍住反胃将灯笼往那棺材里照了照，对边上的仵作道：“不用看其它的，你就看她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带着手套的仵作闻言一怔，依言上前仔细检查了起来。
约摸过了半个刻钟，见秦若他们合上棺材，徐炜同几个官差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查出来了？”
秦若：“现在先帮人家把坟墓修好，其他事情回去再说。”
一行人回到大理寺的时候，远边天色已经泄出了微弱的霞光，院中松树上开始积攒露水，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清晨格外显眼。
徐炜一行人早已经累瘫得倒在了椅子里，见秦若还精神抖擞的查看案宗，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就在这时，府衙里的衙役从院中走了进来：
“大人，厨房备了瘦肉粥，你看要不要现在给你们送过来。”
原本走了一晚上的山路，徐炜等人早已经饥肠辘辘，只可惜经过挖坟验尸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他们实在是无法承受瘦肉粥这种东西。
不止瘦肉粥，眼下只要是与肉有关的东西，他们听了都有些承受不住。
“不要瘦肉粥！不要与肉有关的所有东西，去换成白粥。”
见徐炜这样说，边上的官差也连忙开口：“我们也只要白粥。”
一群人食不知味的用完早饭，外面天色才彻底亮堂开。
后堂书房里，徐炜见秦若自用完早饭就一直没说话，心下有些的不安的开口：
“大小姐，可是这案子出了什么问题。”
眼看着距离静王的婚事只有三天了，若在这个档口案子出了差错，那他这个大理寺卿便是真的当到头了。
“案子没出错，只是我们眼下还找不出凶手。”
“找不出凶手？”
秦若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徐炜看。
“这是我让仵作方才重新写的验尸单。”
心情沉重的接过那验尸单看完，徐炜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这……这怎么还牵扯到了宫中，莫不是那仵作弄错了。”
“徐大人，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请静王殿下亲自过来一趟，才比较稳妥。”
“静王殿下？好，我这就派人去请。”
大理寺这边秦若忙了一夜还不得歇息，住在贤王府里的郑南，小日子却过得格外滋润。
“韩公子，这是王爷特意命人炖的大骨汤，你若是不喝，王爷知道了，只怕会伤心。”
听着耳边金鸿的唠叨，郑南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谁大早上喝大骨汤，端走，给我随便拿几个包子来就是。”
“可是王爷那边……”
金鸿话还说完，摇着扇子从外面走入的林辞，便笑着打断了他：
“人家韩公子不想吃，你就跟他换成包子便是，难道王爷知道了，还会怪罪你不成。”
郑南：“林大人？”
“怎么，韩公子去巡抚司待了两月，就不认识在下了。”
“我是想问林大人不用上早朝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到这里来了。”
林辞走到他身侧坐下，抬起眸光扫了一眼桌上的早膳，低笑了一声：“王爷对你可真好。”
对于他这副故意不回答自己问话的行为，郑南有些不悦。
“林大人若是找王爷有事，便去前厅等吧，王爷回来之后，你也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谁说本官是来找王爷的？”
郑南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那你来干嘛。”
“自然是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
见他眼露警惕，林辞有些无奈的开口：“你是王爷的人，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被一个大男人用吃这个字眼，郑南实在很难表示开心。
“林大人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林辞：“你可知道王爷这几日，晚上都去了哪儿？”
夹了一筷子玉糯肉丝搁在碗里，郑南没什么表情的开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渍渍渍，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王爷因为你的事，整日被皇上责罚，你却不闻不问。”
郑南眉心微拢，转头看向他：“被皇上责罚？”
“对啊，你以为王爷将你从巡抚司里弄出来的事，真的能瞒住皇上。”
这下郑南是彻底蒙了：“金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在边上的金鸿，也是一头雾水：“回公子，王爷只安排属下整日陪在公子身边，其余的事情属下也不知。”
“行了，你也别为难他，王爷想瞒着你，自然不会把这事告诉你身边的人。”
郑南：“林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面上的着急不像作假，林辞这才叹了一口气开口：
“这件事情王爷不让我告诉你，可是眼下若你再不出面，只怕王爷这条命便要彻底折在巡抚司里面了。”
“折在巡抚司里面，你是说王爷这几天晚上都在巡抚司？”郑南焦急的从椅子起身问道。
“你也别太着急，王爷到底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不会要他命的。”
郑南：“那你刚才说我再不出面，又是什么意思？”
林辞拿着扇子的手微顿，最终还是开口道：“皇上有旨，说让王爷把你交出去，可王爷不愿意就自己跑去巡抚司受刑，想以此保住你的命。”
林辞的话叫郑南俊脸一白，他在巡抚司呆了这么久，自然知道那里面的酷刑有多凶残。
难怪这几天楚北辰白天基本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了晚上更是不见身影，原来是这个原因。
“知道王爷自己去巡抚司受刑后，皇上昨夜也去了巡抚司，只是后面不知道王爷怎么又把皇上惹生气了，皇上就下旨将王爷关进了水牢。”
郑南：“水牢！”
林辞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王爷拼了命也想保住你，我自然不愿违背王爷的命令，只是你知道水牢的厉害，王爷眼下已经在里面关了好几个时辰，我是真的怕……”
他的话没说完，郑南却懂了意思。
“还请林大人带我去巡抚司。”
望着他，林辞握着扇柄的手紧了紧：“你想好了？”
“若是王爷因为我出了什么差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还请林大人带我去巡抚司。”
盛夏的长安城，天蓝如洗、日光耀眼灼目，从荣欣街一路过去，半丝风也没有，直热得人心慌意乱。
郑南他们到巡抚司门外的时候，正巧碰上陈安领着两个太医出门。
见着郑南，陈安表情一愣，连忙将他带到了旁侧：“韩公子，王爷特意嘱咐过奴才，不让你知道此事，你怎么来了？”
“巡抚司不设医官，更不会给雾人治伤，那两个太医又为何而来？”
陈安皱紧眉头往府门内看了一眼：“这不是公子该问的，你快走。”
“我要去见王爷！”郑南纹丝不动。
“哎呦，我的韩公子，你能不能别再添乱了。若是王爷知道我带你去见他，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郑南：“我会告诉王爷是我威胁你，你这才迫不得已带我进去见他的。”
“你……行吧，行吧！”
巡抚司水牢，守在门外的几个内侍瞧见陈安，当即冷着脸伸出手将他拦下。
“皇上有令，王爷没交出韩璃之前，谁也不能进去。”
陈安讨好的冲他们笑了笑，当即将身后的郑南扯上前：“这位便是韩璃，几个大人可以向皇上交差了。”
几个内侍眯着眼将郑南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便是韩璃？”
郑南：“是。”
“带走！”
宫中，承明殿
一袭墨色绣五爪龙袍的楚延天，正坐在案桌后面批改奏折，冯忠就抱着拂尘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上，贤王殿下身边的那位，已经到了殿外。”
“让他进来！”
郑南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皇帝，若非眼下情况特殊，他心中的激动之情，只怕还要更浓烈些。
“草民韩璃，拜见皇上。”
听见他的自称，楚延天终于舍得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叫韩璃？”
“是。”
“两年前，朕曾在这里处死了一个韩璃的人，如今瞧着同你倒有几分相似。”
郑南跪地的身子一僵，胸口像是被人凿了一个洞。
见他不说话，楚延天不悦的皱了皱眉：“私自蛊惑皇子，乃是死罪，韩璃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
“你说什么？”
郑南稍稍跪直身子，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倔强之气：“皇上说草民私自蛊惑皇子，草民不服。”
眼瞧着楚延天就要动雷霆之怒，边上冯忠赶忙尖着嗓子开口：“大胆！来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拖出去！”
“我不出去。”
冯忠伸出的手一抖，见了鬼似的盯着他：“你……你说什么？”
“皇上是明君，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所以在我没把话说完之前，你不能把我拖出去。”
楚延天：“让他说，朕倒要看看，事实摆在眼前，他还能怎么狡辩。”
……
大理寺
楚尧赶到的时候，秦若已经靠在椅子上歪头睡了过去，原本徐炜是想上前将她喊醒，却被楚尧伸手给拦了住。
“不必喊醒她，徐大人同本王去院外说便是。”
“是。”
院外，徐炜将今天早上秦若给他看的验尸单递给楚尧，这才开口道：
“回禀王爷，这验尸单的鸠毒乃宫中特有，可是却出现在了那死去的女子身上，下官左想右想，还是决定将此事禀告给王爷。”
“鸠毒。”
楚尧轻轻捻了捻验尸单上的鸠毒二字，深邃漆黑的眸子叫人辨不出情绪。
正在他神思混乱之际，一道爽朗的嗓音便从廊外传了来：“大哥。”
看见来人，徐炜赶忙躬身行了一礼：“下官拜见信王殿下。”
“徐大人不必多礼。”
楚弦思有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带着同楚尧等人全然不同的明朗俊美。
瞧见他，楚尧眸色微敛：“二弟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