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虫鸣声聒噪不绝,清寒的月光偶尔穿透窗户闯入,也驱散不了这夏日的闷热。
林辞一袭青衣跪在地上,直望着靠在床榻上的楚北辰:“还请王爷听我一言。”
“说。”
“如今江南商事受限,朝中静王母子又多次对王爷下手,韩璃如果长此以往留在王爷身边始终是一个祸害。”
楚北辰周身气压瞬间下沉,犹如那久不见天日的寒潭,直叫人望之胆怯。
“所以你是故意将韩璃送到了父皇面前。”
“是。”
跪在地上的金鸿二人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来人!把他给本王拖去就地处死。”
冷冽的嗓音不带半分情绪,一出口便是杀令。
听他这么说,林辞一直提着的心却终于落入胸腔:“属下就此拜过王爷。”
见他起身往外面走去,魏一同金鸿二人是焦急的不行,可偏偏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碰楚北辰的霉头。
也就在这时,管家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朝楚北辰拜了一礼道:
“王爷,巡抚司的陈公公来了。”
楚北辰心底一急,连忙坐直身子:“叫他进来。”
没过一会儿,陈安就由两个侍卫引了进来,瞧着楚北辰煞白的面色,他赶忙躬身行礼:
“奴才陈安,拜见贤王殿下。”
“可是韩璃出了什么事?”
不等他说完,楚北辰就赶忙问道。
陈安稍稍站直身子:“王爷放心,韩公子没事。奴才今日前来,就是依照韩公子的嘱咐,特意给王爷送东西来了。”
说着,他朝门外拍了拍手,两个小奴才就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韩公子说王爷因为他受了伤,他心中十分歉疚,就让奴才给王爷买了这些补品送来。”
扫了一眼两个小奴才手中的补品,楚北辰追问:“他还说其它的没有?”
“瞧奴才这记性,险些就给忘了。”
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楚北辰手边,陈安继续道:“这是奴才出门时,韩公子特意让奴才交给王爷的。”
望着手中没有署名的信,楚北辰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拆了开。
等到他看完信,陈安这才躬身拜了一礼:“韩公子安排奴才的事已经办全,若是王爷没有别的吩咐,就奴才就先回司里了。”
楚北辰:“公公一路辛苦,魏一去库房给公公取一点茶钱。”
“是。”
虽然心下担忧林辞,可魏一也不敢这个时候多加言语。
送走陈安,金鸿见楚北辰一直靠在床榻上发呆,这才忍不住开口:“王爷,属下替你换药吧。”
“去把林辞叫回来。”
金鸿一时没太反应过来:“王爷是说把林大人叫回来?”
“难道本王说的话还不够清楚?”
“属下不敢。”
金鸿急匆匆赶去行刑的后院时候,林辞正仰头望着夜空,在他身后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高举长刀,眼看着就要落下,直吓得他赶忙开口:“住手!”
林辞听见回头,望见是他不免露出几分疑惑。
“王爷有令,即刻带林大人过去见他。”
虽然林辞让郑南去送死一事,他心中也不太舒坦。可林辞到底是楚北辰费尽心思才推上位的御史大夫,若是就这么死了,实在有些可惜。
“王爷要见我?”听到他的话,林辞忍不住反问了一遍。
“方才巡抚司的掌事太监,替韩公子给王爷送了一封信,想来是那封信救了大人。”
闻言,林辞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为了顾全大局,选择牺牲郑南,没想到最后救他的人竟然会是他。
回到云影殿,魏一正在楚北辰换药,林辞自进殿后就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等候着前者开口。
“韩璃说你是御史大夫,对本王日后的大业有用,让本王不要杀了你,你作为感想。”
林辞垂头扣地:“王爷英明睿智,没了林辞,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林辞愿意替王爷效忠 。”
“所以你觉得本王应该杀了你?”
林辞:“属下做错事,自当受罚。”
瞧着手中信纸,楚北辰有些为难的开口:“可本王若是杀了你,韩璃岂不是要怪本王。”
“属下愿意自行了断,不让王爷在中间为难。”
说着,他就伸出手作势要重击自己心脉,好在金鸿看到了楚北辰眼色,及时将他救了下。
“本王没让你死,你着什么急。”
林辞心底一颤:“属下知罪。”
“行了,他都不怪你,若被他知道本王还要执意治你的罪,本王又要被念叨了。”
说到这里,楚北辰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你就下去替本王好好盯着静王母子,算是将功折罪了。”
“属下……谢王爷不杀之恩。”
从贤王府出来,林辞都还有些缓不过神。
自他跟在楚北辰身边这么些年以来,还从未见过忤逆他的人能保住性命,作为首开先例的他,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想到这里,他又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
……
静王迎娶王妃,算是这几年来长安城最轰动的一件喜事。
这日,外面天还未全亮,镇国将军府下人就已经开始忙碌,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
后院沈晚禾的闺阁里,沈子苓看着她盈着笑意的眉眼,忍不住赞道:“大姐,你今日可真好看。”
听到她的夸赞,沈晚禾当即笑着揪了揪她的小脸:“难道你大姐我,往日就不好看了?”
“没有,大姐随便那日都好看,只是今日格外好看了些。”
伸手揽住环在自己腰上撒娇的沈子苓,沈晚禾忍不住低叹了一口气。
“大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叹什么气啊,一点都不吉利。”
沈晚禾勉强笑了笑:“我就是在想时间过得真快,我都还没好好陪陪爹娘,就要嫁为人妻了。”
“大姐做了王妃之后,若是想家可以随时回来的。”
听着自家妹妹天真烂漫的话,沈晚禾眼中落寞感越发浓烈。
半个时辰过后,外面天色刚刚亮开,喜娘就捏着帕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小姐时辰到了,该出阁门了。”
听喜娘这么一说,原本还一脸喜气的沈子苓突然眼眶微红:“大姐……”
“哎呦,二小姐。今日可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静王府迎亲的队伍都到长街了,你可不能哭啊。”
闻言,沈子苓赶忙扬起脑袋:“我什么时候哭了!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是是是,二小姐没哭,是小的看错了。”
“那还差不多。”
听着耳边妹妹的斗嘴,沈晚禾无奈的笑了一声:“行了,别耽搁了时辰,我们走吧。”
镇国将军府门外,秦若担心之前自己想的计策出问题,一早就赶了过来。
“小姐,奴婢听说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十分貌美,只是身体不太好 ,所以才将亲事一直压到了如今。”
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迎亲的队伍,秋桐有些八卦的开口。
“身体不太好?”
秋桐点头:“据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镇国将军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单是每月养身体的药都要上百两。”
二人正闲聊着,便见一身大红色喜袍的沈晚禾,由喜娘扶着从门内走了出来。
按理来说,古代新娘出嫁都要由至亲兄长背出门,若是没有至亲兄长,便由娘家舅舅代劳。
眼下瞧着由喜娘扶着走出门的沈晚禾时,秦若还愣了一瞬。
可不等她来得及反应,就听那喜娘朗声道:“新娘子上轿!”
这也太简便了吧,不是说古代成亲繁文缛节很多的吗?
就在她心中非议个不停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悠闲的嗓音:“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省了很多礼节。”
“本王瞧着你还不算傻嘛,这都看出来了。”
听着这不太友善的应道,秦若当即转过头:“信王殿下?怎么是你。”
楚弦思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然你以为是谁,本王的四弟?”
见她不说话,楚弦思当即合起扇子敲了敲她的肩膀:
“静王府一会儿准有热闹,去不去看?”
热闹?
秦若眼眸微眯,十分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本王能做什么,当然是去看热闹。你不去啊?你不去,本王自己去。”
说完,他当真不理秦若,自己就跟着那迎亲队伍走了去。
“小姐,信王殿下说静王府有热闹,是不是之前那个案子……”
秋桐的担心,也正是秦若的担心。
“走,我们也跟过去看看。”
尘封两年的静王府如今已经修缮完,因着楚尧的婚事,楚延天又特意叫工部给他研修了院落,如今瞧着倒比两年前富丽堂皇了不少。
楚弦思在一群宾客中看到了秦若主仆,当即笑着走上前:“你刚不是说不来,怎么又来了?”
“我何时告诉跟信王殿下说我不来了。”
楚弦思没理会她不太友好的语气,只摇着扇子望着院中宾客道:
“大哥这婚事办得也太盛大了,竟然连江南一带的官员,都特意入京替他贺喜。”
江南的官员?
秦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几个儒绅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围着楚尧贺喜;若单看外表,实在很难分出那些是京官,那些又是外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