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巡抚司,宅深光暗,黄底黑字的灯笼挂在暗红色的府衙门口,风一吹,光影就开始四处消散。
特殊的雾人训练场,兵刃交戈声不绝,陈安一袭绛红色太监服坐在椅子里,久不见日光的脸,带着一抹不太健康的白。
“皇上说了,今夜务必选出五名雾人,送进宫见他。你们能不能飞出这里,就看这一次了。”
尖细的嗓音游荡在上空,原本因为打斗疲惫不堪的众人,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蹿起身。
“对对对!就是要这样,等你们分出胜负,入了宫,那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一身黑色劲装的郑南,侧身躲过另一个雾人的杀招,原本澈亮的眸子,也渐渐被杀意笼罩。
他一定要成为五个内侍中的一个,一定!
这场决斗,一直到外面天色渐明,才稍稍看出一点端倪。
陈安身边的奴才,给他送来早膳,望着场地上尚且存活着的七人,压低声音道:
“公公,贤王殿下方才派人送了东西来,小的给你送寝房去了。”
陈安拿着筷子的手微顿,抬眸扫了一眼,满身鲜血却依旧戾气不减的郑南。
“什么东西?”
“是一箱金子,足足上千两。”
陈安嘴角带了一点笑意:
“贤王殿下出手就是阔绰,只是今日这事皇上的人也盯着,咱家着实不好办呐。”
那奴才赶忙给他碗里添了点鱼肉,奉承道:“除了皇上,公公就是这巡抚司的主儿,哪里有你办不到的事。”
“你这奴才会说话,说吧,私下收了贤王多少好处。”
被他凌厉的眸子一瞪,那奴才赶忙跪入地,好半天才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荷包,呈到陈安面前:
“就……就这些了?”
陈安将那荷包放在手中垫了垫:“就这些?”
“还有一点碎银子,小的昨夜吃酒,用、用没了。”
见他这副害怕的模样,陈安也懒得继续追问。
“行了,你起来吧。出去告诉贤王的人,韩璃的事,咱家会办妥的。”
“是是是。”
那奴才前脚刚走,七个雾人就变成了六个。
郑南捏着形状奇特的短刀,同周围四个雾人,警惕的看着,刚刚斩杀了第七个雾人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瘦小,一张脸被鲜血糊了一半,只剩下一双眼睛,寂冷的冰凉。
若非郑南亲自看到她杀了这么多人,一直活到了现在。他绝不会相信,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竟然会有如此厉害的武功在身。
“你们都望着我做什么,接下来我们中还有一个人会死,而你们每个人,都可能是杀人的那个,也可能是被杀的那个。”
女子嘶哑的嗓音响起,原本还凑成一堆的五个雾人瞬间散开。
“叮!”
计时钟声响起,还剩半个时辰,若是他们不能决出胜负,那他们这六个人都会被淘汰。
郑南捏着短刀的手微微收紧,飞快分析他们六人现在的状况。
他方才杀人时,被伤了右腿;而斩杀第七个雾人的女子,右手受了伤;至于其余四人,身上不同地方也负有伤,但要比他同那个女子更加严重。
所以接下来的决斗中,如果他想杀掉第六个人,就必须除开那个女子,在其余四人里面选。
只可惜他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那女子朝他飞身杀过来时,郑南先是愣了一瞬,然后飞快躲闪到了一侧。
一招扑空,那女子当即站起身,冷声道:“我要让你变成第六个人。”
郑南有些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那女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紧追着又朝他扑了过来。
几招下来,那女子似是摸透了他的心理。
所以在接下来的打斗中,对于郑南的进攻,她都不躲闪,反而是自己把自己往刀刃撞。
在郑南第三次收住短刀,不肯伤她性命之后,那女子狠狠一脚,直接将郑南踹飞出去多远。
“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富家公子的玩乐场吗?你好好看看这地上死的人,你不动手杀他们,他们就会动手杀了你。”
郑南被她掐住脖子,憋得一张脸通红。好半天才艰难的开口:“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
那女子像是在看一只怪物。
“我不杀女人。”
那女子表情一愣,随即十分癫狂的笑出声:“不杀女人,哈哈哈哈!我第一次听见雾人还分男女,简直笑死人了。”
郑南有些憋屈的揉了揉被她掐疼的脖子,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不可理喻,可他确实没办法对女人下手。
“你不杀我,那就我杀你好了。”
女子笑够,趁着郑南不注意,提着短刀就朝他冲了过去。
利刃刺入胸膛的时候,郑南大脑一片空白,目光所及只有那女子冷厉的眼神。
“放开我!”
感受着自己双手被人抓住,那女子厉声嘶吼,可身后禁锢她的那些内侍,却连半点表情也不给她。
“比试结束,清理现场。”
特殊陈安尖细的嗓音响起,那女人这才猛然往后方望去,只见后方原本活着的四个人,眼下已经变成了三个人。
她到底慢了一步。
郑南伤重的消息传回贤王府时,楚北辰正在前厅,同林辞商议江南的商事。
“你说什么!”
魏一艰难的垂低脑袋,不得不又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
“陈公公派人传来消息,说韩公子在决斗场上伤重,眼下已经派了太医在救治。”
他话音落下,楚北辰就疾步朝外面跑了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林辞低叹了一口气:“王爷之前不是派人给陈安送了银子,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属下也不太清楚,许是今日宫中派了人,陈公公不太好直接插手,也不一定。”
……
十日后,竞选内侍入宫觐见。
其实依照以往的规定,像郑南这种活到最后,但是却受了重伤的人,也没有资格占用内侍的名额。
可这一次,楚延天耐不住楚北辰的苦苦哀求,最后还是破例将郑南归入了内侍名额里。
眼下承明殿里,其余四个胜出的雾人跪成一排,龙椅里楚延天抬眸扫了他们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唯一胜出的女子身上。
“冯忠,她叫什么名字?”
冯忠赶紧翻开手中,巡抚司送进来的名单。
“回皇上,她叫吴情。”
“无情?”
楚延天敲了敲龙椅的扶手,直接开口:“把她留在承明殿,其余人都送去祈福殿。”
“那还住在太医院的韩璃……”
“给贤王送去,省得他三天两头就来朕这里哭闹,惹得朕心烦。”
“嗻。”
于此同时的护国公府
秦若将一片果干丢进嘴里,望着天空中四处飘散的白云,长叹了一口气。
秋桐:“小姐,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秋桐,你说我这无聊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段日子以来,她将卫悭整个书房的书,都看遍了。结果还是抵挡不了,内心闲得长满了杂草。
“小姐若是觉得无聊,奴婢带你上街去买东西怎么样。中秋马上就到了,富月楼新进的秋蟹又肥又大,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瞧着她这副说着话,都要流口水的样子。
秦若没好气的捏了一把她的耳朵:“我看你是跟唐惍待久了,现在一天到晚,就想着吃了。”
“难道小姐不想吃秋蟹吗?以往每年这个时候,小姐都会吵着要吃秋蟹的。”
望着院中逐渐枯黄的树叶,秦若想了一会儿,开口:“经你这么说,我好像也有点想吃螃蟹了。”
秋桐兴奋的站起身:“那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富月楼。”
“不准去?”
卫悭刚走到湘水院外,就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当即不悦的开口:
“若是想吃秋蟹,直接安排下人去买便是,你们就不必出去了。”
“爹!”
卫悭:“如今你跟定王的婚约,闹得沸沸扬扬,你现在出去,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秦若满脸不高兴的坐入凳子:
“他们要说,等他们说便是,我总不能因为他们在背后议论,我就连门都不出了吧。”
“行了,等这段风波过去,你外祖母他们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我也不管你,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闻言,秦若眼睛一亮,赶忙凑到卫悭身边:
“外祖母他们愿意回来了?”
“他们二人一听说定王轻待你,就马不停蹄的跑了回来,说到底他们还是最疼你。”
见卫悭这副感慨颇多的样子,秦若忍不住问道:“爹,你给外祖母他们写的信,没有在其中添油加醋吧。”
“你这孩子!你是想气死你爹是不是。你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我像是那种会添油加醋的人吗?”
他越是这副反应,秦若心底的怀疑就越加强烈。
“爹,外祖母他们性子好不好?他们在江南住了这么多久,等他们回府了,会不会吃不惯长安的饭菜。”
听她这么一问,卫悭连忙拍了一下大腿:“你外祖母最讨厌吃油腻的东西,我得赶紧去提醒一下厨房的人,让他们这些日子,多学着做点清淡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