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长安城放晴多日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卫悭一早接到消息，得知今日蒋力他们就会到长安，所以也就没再继续看管秦若。
眼下，秦若撑着一把天青色油纸伞站在长街上，清丽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远处走来的男人，神态安静，叫人辨不出半点喜怒。
楚墨走到她跟前，浅浅勾了下嘴角，嗓音低淳清冽：
“你好似比以前长高了不少。”
秦若没心思跟他闲扯，犹自转身往后方的庭雪坊走去。
望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楚墨敛住眼中翻滚的情绪，慢步追上前。
庭雪坊是楚北辰近日新开的茶楼，不同于其它茶楼的热闹喧哗，庭雪坊一进去就十分静谧雅致。院中的十二个雅间，分别以四季常花提名，眼下秦若选的是寒梅。
楚墨安静的跟在她身后，望着她从小二手中接过坊牌，抬步朝后方庭院走去。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走入雅间落座，秦若似是终于想起了他，这才语调极淡的招呼了一句：“坐吧。”
等到他坐下，秦若这才捧起手边暖茶，淡声道：“王爷之前说的一月之期，还有五日。”
他心中有些苦涩，却又道不明这般情绪从何而来。
“前几日本王去大理寺，听闻往日都是你随本王一起查案。”
“这件事情很重要吗？”秦若也不否认。
“卫以洛，你为何如此厌倦本王？”
面前冷艳漠然的女子，同记忆中人相去甚远。
秦若抬眸看了他一眼，慢悠悠搁下手中茶杯，也不回答他的问话：
“今日我找王爷来，是希望王爷五日后能信守承诺，解除我们二人的婚约。”
他有些慌张，下意识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了开。
“南书之事，本王马上就调查清楚了。”
秦若目光如水，静静的望着他：“若王爷最后查出，你当真毁了人家的清白，你又当如何？”
他目光晦暗，因着之前的病痛消瘦了不少，却越发显得俊颜出尘清俊。
“若真是如此，本王会娶她为妻。”
不知道为什么，得到他这个回答，秦若却并不生气。
“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就先走了。”
见她起身要走，楚墨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竟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
“还有事？”
“我……”
秦若低笑一声：“王爷还是先把自己理清楚，有什么事我们后面再说。”
望着她身影走出庭院，楚墨有些懊恼的皱进眉头，刹影就从上空无声落到了他的脚步。
“主子，已经查清楚了。”
他稍稍收住情绪，伸出手。
刹影赶忙取出袖中藏着的密信，递到他手里。
看完那密信的内容，楚墨清俊的面容一冷：“背后指使之人，可有线索了？”
“月国太子，金泱。”
……
蒋力他们的车马，一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到长安城。
同护国公府下人，一同赶去城门处迎接的，还有冯忠与几个宫中内侍。
“奴才拜见公主殿下，蒋老将军。”
望着驶进城门的简朴马车，冯忠心底一激动，正要抱着拂尘迎上前，却没想到被卫悭抢了先。
“爹、娘！儿子想死你们。”
马车刚停稳，蒋力同长公主楚瑄，一听到卫悭这浮夸的嗓音，就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翎儿同洛儿呢？”
长公主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没有卫悭同秦若的身影，索性连马车都懒得下了。
“那两个孩子一早就在府中等着……”
卫悭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就合上车帘肃声道：“既然这样就回府吧，不要在这儿耽搁时间了。”
“是。”
卫悭委屈的应了一声。
见他吃瘪，边上冯忠很不道德的笑出了声：“卫丞相，公主他们舟车劳顿，奴才今日就不去护国公府打扰了。”
纵使卫悭心底再郁闷，可冯忠到底是奉楚延天的命令前来，他也不敢给别人脸色看。
“有劳公公回去禀告皇上一声，就说爹娘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再亲自向他行礼问好。”
冯忠笑着应下，转身带着几个内侍，就往宫门的方向走了去。
听着外面的对话，蒋力忍不住对边上的楚瑄道：
“夫人，再怎么说那奴才也是皇上身边的人，我们就这样忽视他，会不会不太好。”
即便是赶了大半个月的车程，长公主依旧坐姿端正，眉眼精神。
眼下听着蒋力的问话，她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楚延天是本宫的胞弟，理应他来拜见本宫，哪里有本宫对他毕恭毕敬的道理。”
“人家如今到底是皇帝……”
“皇帝怎么了？难道当了皇帝，他就连本宫这个亲姐姐都不认了？”
蒋力受挫，索性灰溜溜的闭上嘴不再多言。
于此同时的护国公府门外，秦若望着身穿一袭大红锦袍跑来的唐惍，有些诧异的挑起眉头：
“你这是赶着去成亲？”
唐惍害羞的捂住他的娃娃脸：“这不是好久没见到外祖母他们了，我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秦若嘴角一抽，还未开口，卫翎就一把揪住了唐惍的耳朵。
“谁是你外祖母了，别乱认亲！”
唐惍泪眼汪汪的抱住他的手：“卫大哥，你也不赞同老大嫁给我吗？”
“你想娶我妹妹？”
唐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卫翎目光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晚上枕头垫高点，梦里面什么都有。”
“……”
这边正拌着嘴，蒋力他们的马车就从街角走了过来。
“是外祖母他们！”
卫翎认得赶车的马夫，当即想都没想丢下唐惍等人，就冲了过去。
“外祖母，外祖父！”
马车里蒋力他们听见动静，赶忙掀开帘子。
“是翎儿，你怎么晒这么黑了？”
卫翎摸着脑袋嘿嘿一笑：“这不才从西北回来，就晒黑了些。”
“你妹妹呢？”
卫翎指着一脸淡定站在府门外的秦若：“在哪儿。”
见他们朝自己看过来，秦若当即抿唇笑了笑。
可就是她的这副举动，将蒋力同长公主吓得不轻。
马车刚一停稳，长公主就着急忙慌扶着下人的手，朝秦若走了过去。
“外祖母。”
望着面前这个身着朴素，却难掩周身气度的老人，秦若恭敬的低身行了一礼：“洛儿给外祖母、外祖父请安。”
长公主同蒋力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骇。
“洛儿，你……你没事吧？”
秦若不解的眨了下眼睛，难道她刚才的表现，有哪里不得体。
边上早就按捺不住的唐惍见状，赶忙蹿上前刷存在感：
“外祖母、外祖父，我是唐惍，你们还认得我吗？”
蒋力伸手将他推到一侧，继续满眼担忧的盯着秦若：“洛儿，外祖父回来了，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给外祖父说，我给你做主！”
秦若表情有些破裂，忍不住瞪了一眼后方站着的卫悭。
他还说没有在信中添油加醋，骗子！
卫悭被她瞪得有些委屈，赶忙凑上前开口：“爹娘，外面站着冷，有什么事，我们进府再说。”
长公主牵住秦若的手点头：“走，我们进去说。”
前厅
章修带着一群下人给蒋力他们行完礼，这才笑着开口：
“得闻老将军同老夫人回府，老爷特意安排厨房，备了许多江南一带的菜肴，眼下正在厨房温着呢。”
长公主：“先不忙着上菜，我还有一些事情要问洛儿，你们就先下去。”
章修忙抬头看了一眼卫悭，见后者对自己点头，他这才带着人低身退了下去。
等到前厅只剩他们几人，长公主这才目光冷肃的一杵拐杖：“卫悭！”
卫悭被她盯得后背一紧，赶忙陪着笑脸走上前：“不知娘有何吩咐。”
“定王如此待洛儿，为何他们的婚约还没解除？”
边上蒋力也是冷哼一声：“我们走的时候将两个孩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带他们的？”
“爹娘，你们听我解释。”
“行了，你不必解释了，我们对你很失望。”
卫悭在心底抹了一把辛酸泪，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秦若。
“洛儿，你实话告诉外祖母，定王那孩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外祖母，其实这件事……”
秦若刚开口，楚瑄就伸手打断了她：“行了，外祖母都明白了，明日外祖母就找皇帝，替你出气去。”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秦若有些崩溃。
“你是外祖母看着长大了，你不用说话，单看你的眼神，外祖母就知道。”
边上蒋力连忙点头：“你是我们卫家唯一的宝贝，任谁也不能欺负你。”
卫翎：“？”
他也姓卫，为啥秦若是唯一的宝贝，他就不是。
“洛儿，你告诉外祖母，你还想嫁给定王那孩子吗？”
蒋力：“我瞧着定王那孩子傻头傻脑，你其实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一旁唐惍很难不赞同这句话。
“老大，外祖父说得对，整个长安城青年才俊那么多，你没必要吊死在定王那棵歪脖子树上。”
秦若：“我……”
“好孩子，外祖母知道你心中的苦，天下的男人都是不中用的，我们女子最后始终还是要靠自己。”
在场所有男人：“？”
怎么他们就不中用了？
蒋力：“夫人，其实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闭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