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合拢,四周街巷灯笼四起,混晕的光亮闪在这秋夜,连带着秋寒的凉夜也消散了不少。
在街角,萧染还在生着闷气,在她身边,卫翎正弓低身子轻声哄着。
躲在暗处的人瞧见这一幕,眸子暗冷,很快抽身离开。
于此同时的贤王府,等到郑南熟睡,躺在他身侧的楚北辰才拢着里衣下榻。
早就侯在殿门外的魏一听见脚步声,当即压低脑袋,等到殿门从里面打开,他这才取出袖中的东西递上前。
楚北辰系好腰带,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书信,随口问道:“人都处理干净了?”
“除了逃脱的周逸,其他人都处理干净了。”
楚北辰面上没什么表情,嗓音明显冷了一个度:
“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孩,难道还能自己逃出江南?命人仔细排查同周家有来往的人,等找到周逸的藏身之处后,那些人也不必留了。”
“是。”
听着魏一离开的脚步声,躺在床榻上的郑南这才慢悠悠睁开双眼。
清石院不比楚北辰住的云影殿宽大,里外不过才两屋;虽然他现在睡在里屋,可因为距离相隔不远,又是在四下寂静的夜里,所以方才楚北辰他们的对话,他在里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他为方才的对话心绪不宁的时候,楚北辰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他醒着,楚北辰起初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敛住神色,镇定的问道:“怎么醒了?可是被子太薄了,夜里冷。”
郑南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王爷去哪儿了?”
“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什么事情?”
楚北辰脱外衣的手一顿,笑着回头:“你这个样子,会给本王一种错觉。”
郑南望着他不说话。
“你就不想问是什么错觉?”
“什么错觉?”
楚北辰笑着将外衣搁在衣架上,走到床榻边坐下:“一种妻子在责问丈夫的错觉。”
郑南俊脸一红,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见他这副模样,楚北辰瞬间笑得更开心了。
……
翌日一大早,刚睡醒的秦若,就接到了大理寺派人传来的消息,说岭山的案子有了进展。
秋桐端着早膳进来的时候,秦若刚梳洗完毕。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
秦若随意应了一声,拿上披风就要往外走去。
见她要走,秋桐赶紧追上前:“小姐,你还没用早膳呢。”
“不想吃。”
无奈之下,秋桐只得拿过边上的食盒,快速装了几个包子,备着给她在马车上吃。
秦若她们赶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她们这边刚走进前院,就瞧见站在大堂外面的楚墨。今日他穿了一袭墨色长袍,面容清尘出色,眉宇间却凝着难以化开的愁容。
“来了。”
望见她,他慢步走上前,口吻熟稔如初。
秦若稍稍愣了一瞬,随即应声:“听说岭山的案子有了眉目,凶手找到了?”
“你不是一早就找到了。”
秦若往前走去的步子一顿,回头望向他。
“凶手就是珍珠,你不是一早就找到了。”楚墨复述。
她微咬了下嘴角,终是什么都没说,继而抬步往后院牢房走了去。
牢房里,徐炜同寺丞原本坐在椅子里,瞧见他们二人进来,这才赶忙站起了身。
在他们面前,珍珠正垂首跪着,平日玉白干净的小脸,不知在哪儿弄得一片污浊,脖子上还有一道骇人的口子,已经被血凝住。
见她盯着珍珠的伤口看,寺丞生恐她怪罪,赶忙解释道:
“大小姐,昨夜她企图逃跑,被寺内官差发现,那脖子上的伤,也是她威胁官差时,自己弄的。”
“逃跑?她从哪儿弄到的钥匙?”
大理寺的牢房看管很严,若非有钥匙,根本无法打开这十二个铁柱焊接的牢门。
听她这么问,那寺丞也是一脸困惑。
“下官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到的钥匙,如今下官只得将昨夜所有看管牢门的狱卒,都扣押了起来,以待后面盘查。”
秦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珍珠,微抿嘴角:“把他们都放了,钥匙不是他们给的。”
寺丞不知道她为何如此肯定,可狱卒到底是他手下的人,如果他们出了事,那他自然也免不了要受责罚。
如今她开口说,珍珠手中的钥匙不是来源于他们,他自然乐得其见。
“是,下官这就派人将他们放出来。”
解决完这件事,秦若才跟着楚墨坐到了一旁椅子里。
望着跪在地上的珍珠,她心绪十分混乱:“你逃离大理寺之后,他们让你去哪儿等他们。”
珍珠搭在地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嗓音带着多日未睡好的沙哑:
“他们只说等我逃离大理寺,就会派人来送出城。”
“岭山也是他们叫你杀的?”
“……不是。”
秦若:“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珍珠身子颤了一下:“我没有要杀她。”
“那我换一个说话,你为什么要逼她去死。”
此言一出,四周瞬间陷入死寂,就连空气都好像被冻结。
珍珠面上闪过几丝挣扎,最终还是苦涩的开口:“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小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逼她去死。”
挣扎过后,珍珠已经陷入自我放弃的平静。
“因为她喜欢公子。”
“就因为她喜欢我哥,所以你就逼她去死?”
珍珠扯了下嘴角,抬眸望向她:“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
“我哥喜欢的人是萧染,我未来的嫂子也只会是萧染,不论岭山喜不喜欢我哥,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自然知道公子只会娶萧姑娘为妻,我所求也从来不是他的妻子。”
秦若眉心微皱:“难道你做这些,就是为了成为我哥的妾?”
珍珠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我自小进府,因为做事认真踏实,这才被调到老爷院子伺候。可整个卫府,老爷院子的丫鬟却是生活最清苦的;而要数丫鬟日子过得最好,月钱最丰厚的差事,还得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后来,秋桐为了保护你受伤,我抓住这个机会向老爷举荐,这才调去了湘水院。”
说到这里,珍珠情绪突然变得无比激动:
“可是等我到湘水院之后,哪怕我尽心伺候你,却依旧比不上秋桐自小同你长大的情分。这个时候我就明白了,做丫鬟是永远出不了头的,哪怕只是做个贱妾,也远比做丫鬟好得多。”
秦若:“所以这个时候,你就盯上了我哥。可即便是这样,岭山也没妨碍到你什么,你又为何要害死她。”
“她怎么没妨碍到我了?她是良奴出身,若日后公子真要纳妾,她的身份必定压我一头,我岂能容她?”
坐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楚墨,突然开口:“背后操纵你接近卫翎的人是谁?”
珍珠震怒的表情微怔:“没人操纵我。”
“没人操纵你?你好好想一下,当初真的是自己觉得做丫鬟没出路,还是有人这样同你说的。”
四下空气又陷入停滞,珍珠表情几番变幻,最终定在了惊愕慌乱上。
“是谁?”
楚墨见她想起了这人,赶忙追问。
“是……”
珍珠抬起头,望秦若站着的方向望去。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秦若自己都忍不住回头,顺着她看过来的方向看去。
等到最后所有人都目光找到目标,别说秦若,就连楚墨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是你,秋桐。当初跟我说当丫鬟没有出路,还一直在我耳边夸公子的人,是你。”
秋桐双眸猛的瞪大,下意识看向秦若:“小姐,我没有。”
“小姐,你别听她的,就是她!还有我现在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我跟岭山发生争执的时候,你最后也起床了。”
秋桐现在是百口莫辩,只恨不得上前一把撕碎珍珠的嘴,却又被秦若伸手拦了住。
情急之下,她只得抓住秦若的手,紧张道:“小姐,我没有,你别听她胡说。”
“我没相信她。”
听了她的话,珍珠先是一怔,随即十分癫狂的笑了起来。
等到笑够,她这抬起袖子捻了下眼角的眼泪开口:“卫以洛,还真是一点都骗不了你。”
秋桐气得表情都有些失控:“珍珠,你发什么疯!小姐这几日为了你的事,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你这样对得起她?”
“听你这么说,小姐对我倒还挺好。”
望着她面上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苍凉的笑容,秋桐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你少在这里装可怜,事到如今,我是不会相信你了。”
珍珠没理她,只抬头望着秦若:
“小姐,岭山确实是我逼死的,我对她说,老爷最讨厌丫鬟动歪心思,若叫老爷知道她喜欢上了公子,不仅会将她逐出府,还会叫她家里赔偿卫府这几年负她的月钱。”
秋桐:“你胡说八道,府中何时有这个规定了。”
“府中有没有这个规定不重要,但是岭山信了。可我……真的没想到她最后会投井自尽。”说到这里,珍珠也禁不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