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他们赶到苦乐阁据点的时候，周围暮色正好合拢。
夜里的长安凉寒侵骨，秦若蹲在屋顶，不自觉拢紧身上披风，就她冷得牙齿几乎要开始打颤的时候，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就盖到了她身上。
楚墨一边将外衣给她披好，一边温声开口：
“出门走得急，忘记带大氅了，你将就一下。”
秦若看了一下他身上单薄的里衣，无声抿了下嘴角。
就在这时，下方院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听见这个声音，他们二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屏住了呼吸。
“督主。”
下方进来的人喊了一声，秦若同楚墨赶忙竖起耳朵，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问道。
“人找到了？”
“已经找到了，就在京郊别院。”
“下去准备一下，今日子时阁主要见他。”
短短几句对话结束，下方又归于死寂，就在秦若疑惑不解之时，身旁楚墨却突然抱起她往旁侧一跃。
方才他们藏身之地，就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屋顶，碎裂的瓦片声在夜里引起了不小轰动。
望着身边逐渐汇集的人群，楚墨眸子微沉，下意识将秦若护在了身后。
“不知定王殿下半夜光临别苑，到底有何贵干。”
之前那道熟悉的嗓音在人群后方响起，秦若抬眸望去，瞳孔瞬间紧缩。
“是你！”
绾宁笑着摸了下发髻上的步摇，一身上好的苏绣长裙，将她窈窕的身段，衬得越发风韵迷人。
现在的她，比之前秦若看到她时，明显生活得更好。
“大小姐好久不见，难得你还记得妾身。”
“之前倒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苦乐阁的人。”
绾宁掩唇轻笑，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这事说来我还得感谢大小姐，若非有你帮忙，妾身也不可能这么轻松，除掉江清身边那只母老虎。”
秦若眸子渐冷：“你把她杀了？”
绾宁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一瞬后，有些无辜的开口：“难道我不该杀她吗？我不杀她 她就会杀我的。”
“我没功夫管你这些琐事，你们阁主是谁，我要见他。”
绾宁为难的拧了下眉：“按理来说，大小姐帮过我，我也该回报你一次才是。可阁主他老人家自来神出鬼没，又不喜被人打扰，只怕我是没法带大小姐去见他了。”
“少废话，你今日若不带我去见他，我就毁了你这处庄园。”
这一年的种种，皆是这个阁主在背后操纵，包括几次三番想杀她的人，也是他！
好不容易找到这处据点，秦若岂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见她动手，绾宁当即退身躲在了那群杀手身后，原本盈着笑意的眼眸，也在顷刻间变得冰冷。
“别让他们两个活着离开这里，若是泄露此处，我们都得死。”
她此言一出，原本还对楚墨身份有所顾忌的杀手，瞬间都肆无忌惮了起来。
……
外面夜色浓黑如墨，承明殿内却烛火摇曳，明亮如同白昼。
宫冥一袭白衣坐在桌榻边，面上依旧带着他以往用的银铁面具，只是躲在面具后面的双眼，难得存了几分安静。
楚延天抬眸看了他一眼，哼笑着在棋盘落下一子。
“一个女子而已，也能叫你高兴成这副模样？”
宫冥没理他，只随手拈起一枚白子搁在手中，漫不经心的盯着棋盘。
“你不也为了一个女子，不惜与天下作对，如何有立场笑我。”
“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后世百代。”
宫冥慢吞吞落下一子，嘶哑的嗓音在夜里，有些诡异刺耳。
“天下苍生？后世百代？谎话说得再多，可它始终还是谎话，成不了真。”
楚延天不悦：“你今夜是诚心来找朕不痛苦？”
“我是特意来提醒皇上，不要入戏过深，以免到时候伤及自身。”
“入戏过深？”楚延天沉着面容起身，负手走到窗边：“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们只活在戏里？”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朕是大梁的皇帝，你是大梁的国师，这些都是事实，如何称之为戏。”
宫冥低笑一声，伸手将棋盘打乱：“皇上说得对，是臣愚昧了。”
夜风突然穿过窗户闯入殿内，殿中立着的九龙灯盏被风卷动，原本明亮的烛光瞬间变暗，连带着楚延天昏暗的身影也被拉得老长。
“夜深了，皇上早些歇息，臣就先告退了。”
宫冥起身拜了一礼，久久不见楚延天回应，便自行抬步出了宫殿。
听着身后逐渐消散的银铃声，楚延天背在身后的双手不断握紧，直至手腕青筋凸起，才稍稍稳住心底的怒气。
“陛下，庄妃娘娘来了。”
后方冯忠禀报声刚停，庄妃就冷着面容从外殿走了进来。
望着立在窗边的楚延天，她忍了又忍，才开口屏退跟在身后进来的宫女。
“怎么，你也是来提醒朕不要入戏过深？”
庄妃：“皇上要不要入戏，那是你自己的选择，臣妾今日前来，是为了江南周家之事。”
“江南周家？”楚延天来了点兴趣：“说来听听。”
“皇上别告诉臣妾，江南出了如此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楚延天被她这质问的语气弄得眉头紧皱：“到底是何事？”
“周家上下一百多号人，一夜之间全死在了贤王手中，皇上难道不知道？”
“辰儿？”
庄妃冷笑：“看来皇上是当真不知情了。也对如今的贤王心思深沉，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沉迷于男色的纨绔，皇上一时对他没有防备，也是能理解的。”
若放在以往，楚延天兴许还有心情安慰一下她。可是今日他才遭受了宫冥的指责，脾气正是暴躁之际，如何还听得进去她如此尖锐的话语声。
“放肆！朕是皇帝，不是你跟前呼来喝去的宫人，庄妃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庄妃被他吼得一怔。
而楚延天在吼过她之后，瞬间又反悔了。
“朕……”
“是臣妾失礼，请皇上责罚。”
望着突然跪在地上的庄妃，楚延天有些烦闷的叹了口气。
“行了，你起来吧，周家之事，朕心中自有分寸。”
这边承明殿内不得安宁，另一边的秦若同楚墨，也是一脸狼狈。
楚墨武功没有完全恢复，秦若虽然跟着陶申练过几日武功，可到底比不上这些杀手的狠厉，所以打斗刚开始没多久，他们二人就已经落了下风。
“小心！”
眼瞧着一支利箭就要直奔秦若眉心而去，电光火石之间楚墨一个飞身，才带着她堪堪躲过了攻击。
边上绾宁看到一幕，眼中杀意越盛：“不准手下留情，给我杀了她们！”
她的声音犹如魔音，原本就攻击猛烈的杀手，一时间更若癫狂。
看着他们这个样子，秦若心下一沉。
眼下她跟楚墨都受了伤，若是再这样硬碰硬下去，只怕他们二人今日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就在她忧心之际，之前稍稍停歇住的杀手，又朝他们涌了上来，而这一次他们的杀意，明显比上一次更加猛烈。
楚墨因为刚才救她被伤了胳膊，如今这个情况，秦若只得自己拿起兵器站起了身。
眼瞧着那些杀手就要冲到她面前，空气中却突然闪出无数亮光，紧接着方才那些杀手就都倒在了地上。
变故来得太快，秦若还没缓过神，提着长剑的郑南就从墙头飞到了他们身边。
“你们没事吧？”
望见他，秦若实在难掩自己的激动。
“你怎么来了？”
郑南扫了一眼被他伤到筋脉，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几个杀手，语调平稳。
“我原本是想去富月楼用晚膳，路过正街的时候，听到这里有打斗声，这才跑过来查看，却没想到会碰到你们。”
果然职业病这玩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的，哪怕他在这个朝代待了这么久，可骨子里身为民警维护治安的血液，还是随时随地都会冒出来。
“他们都是什么人？”
秦若：“现在没法跟你解释清楚，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旁绾宁听到他们的对话，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想走？没有我的同意，你们想离开这里，简直是痴人说梦。来人！”
随着她一声厉吼，原本四下安静的院落，瞬间又涌出了几十个杀手。
望着这些人，秦若弱弱的咽了下口水，回头看向郑南：“你觉得，我们这样打下去有胜算吗？”
“如果只有这些人，倒好可以搏一搏；若这些人死了，她又喊出另一拨，那我们肯定没有胜算。”
秦若扶住楚墨，一脸严肃的望着郑南：“那我们还是逃吧，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走。”
“好。”
“一、二，跑！”
望着突然飞走的两个身影，郑南：“……”
说好的数到三呢？能不能有点信用！
绾宁：“给我追，别让他们跑了。”
眼瞧着面前这群人也要无视自己，郑南赶忙挥了挥手中的长剑。
“哎哎哎！没看见我还在这儿？追什么追，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再去追他们。”